陸庭仲一聽便知,榮和帝也許看不出來,但昔日的老師一眼便知,此番過錯并非疏忽:“學生該罰,辜負了老師。”
“你錯不在辜負為師,而錯在立身權欲相爭中丟了初心和公允。文可鑒世,明德為昭,為師當日為你選此表字,其中深意你當了然于心,時刻銘記才是。”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周暉宜至今還推心置腹地與他說話,是真心愛惜。陸庭仲聲音微顫,悔不當初:“老師教訓得是。”
周暉宜心有不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讓他與自己并肩而行:“你身居高位,年輕氣盛乃人之常情,但事已至此,既然當日自己選了這條路,一應后果你都要認,也無需再自怨自艾。”
周暉宜這是敲他,不要把今天挨的罰怨到別人身上。陸庭仲垂首道:“文昭不敢。”
“往后謹言慎行,盡心竭力辦事,憑你的才學,有的是出頭之日。皇上愛惜你,還給你父親折罪的機會,這可是別人沒有的恩澤,此后務必耐得住性子。皇上驟然發難,若沒有勵安侯那幾句,你我今日都難以脫困。”
陸庭仲這才明白,勵安侯和康王帶回來的人無端掀起風雨,但謝君乘的確是胡言亂語幾句就揭過了僵局。
謝君乘從朝會一出來,就被等候許久的內侍帶去芙蓉宮,見了惠妃。
一個多月不見,出一趟遠門還是刀光劍影的事情,惠妃掛念得眼眶都紅了,將謝君乘上上下下看了好幾圈。
謝君乘悠然得意地張開雙臂,由著惠妃看個安心。
“逆子!”惠妃看他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還是忍不住氣。
謝君乘反應快,一轉身就溜到剛好來到的擋箭牌背后。
林嬤嬤是惠妃的奶娘,照顧了惠妃數十年,也同樣看著謝君乘長大,在這個熟悉的招數面前堪堪站定,不躲也不攔。
“母妃這是氣什么?我毫發無傷地回來了,什么事都沒惹。”
許是一個多月沒見,今天的謝君乘躲到林嬤嬤身后,人高馬大的,仿佛十多年光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謝君乘就從那個穩重乖順的孩子變成如今模樣。
惠妃語重心長:“你當我不知道?早勸你當日找皇上說幾句,不要去,這是要命的事情,你不聽,再者你看你今早上朝的樣子,像什么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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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君乘心知肚明,惠妃責備的不只是他在朝堂上那些混賬話,還怪他不該在龍顏大怒時冒了頭,踩進亂局中。他只嘿嘿一笑:“母妃料事如神,我就胡謅幾句都瞞不過你。”
惠妃拿他沒辦法,只好作罷不再說他。她知道謝君乘想做的事情都并非沖動,只是一聽連番驚險,忽上忽下的一顆心總要說幾句重話才放得下。
謝君乘得了便宜,從林嬤嬤手里接過食盒,一樣樣地擺在桌上,討好道:“兒子知錯了,下回不敢這么胡來。”
林嬤嬤知道二人要說幾句體己話,揮手遣走了宮女。
惠妃消了氣,連日的擔驚受怕讓她不斷想起舊事:“子虞,旁人如何說你,我知你脾性如何,從來不當一回事,你可別真把自己作踐了。”
謝君乘動作一頓,指尖端著的小碟子砰一聲擱在桌子上,假裝沒聽出來話中深意,也不答話。
惠妃看這反應,話鋒一轉,拉著謝君乘坐下來:“我的意思,從前就與你提過。等過了年就二十又三了,當真不考慮?”
謝君乘將筷子遞到惠妃手中,不以為意,“就我這個名聲,身上還背著青樓的人命,不清不楚地,洛京的高門貴女哪個不聽了我名字就跑?我還是別去嚇著人了。”
“胡說!”惠妃一聽他拿香玉閣的事情做幌子就生氣:“當日她是自己摔下去的,鐵案如山,你再要這樣作踐自己,往后這芙蓉宮也不必再來。”
兩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這樣的事情,只閑話一些別的。惠妃本想留謝君乘用過晚膳才走,謝君乘卻自己請了罪,說:“今日的情形母妃也知曉一二,我還要回府應付一下,只怕緒恒已經在等,母妃恕罪,兒子改日再進宮請安。”
朝堂的事情,惠妃自知不便問太多,只委婉叮囑道:“那陸緒恒是真愛拈花惹草,他自己那后院的雜事就不少,你注意往來。如今你住在宮外,我也不便事事看到你,切記萬事當心。”惠妃還是跟著謝君乘出來,順道看了看青堯。
青堯剛在偏殿吃了早飯,如今懷里又抱著好幾個暖烘烘的食盒,全是林嬤嬤另外備好拿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