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海面上沒有一條船只,只有忽高忽低的海浪拍打礁石,化為大片小片的白色水花落入大海,帶著腥味的潮shi海風吹得人身上黏黏糊糊的,讓人全身都不舒服。
站在松軟的沙灘上,眺望著海天相接的海平線,現在的日本薩摩藩家主島津忠義心情和天空一樣陰暗,眼前還不斷出現生父島津久光那張丑陋卻又威嚴的臉龐,還有家臣西鄉隆盛那張肥胖得如同斗牛犬一樣的面孔,和另一個家臣大久保利通干瘦而又透著精明的模樣,神情郁郁,心情更是惡劣,不止一次想要對著大海怒吼,“我才是藩主!我才是薩摩藩的藩主!你們都應該服從我!你們沒資格對我呼三喝四!要我做這做那!”
僅有幾個讓島津忠義信得過的家臣之一的小姓矢本又二郎一直默默守侯在旁邊,還是在天色越來越陰沉的時候,矢本又二郎才點頭哈腰的說道:“藩主,快下雨了,我們還是回城去吧。”
“不想回去。”島津忠義回答得很干脆,說道:“鹿兒島城讓我全身不舒服,只有在外面,我的呼吸才痛快些。”
“可你如果被雨淋了,國父(島津久光)就又要發脾氣了。”矢本又二郎小心翼翼的說道:“這些天國父的心情又明顯不太好,你如果再犯錯的話,國父肯定不會輕饒了你。”
島津忠義輕輕嘆了口氣,發泄似的說道:“又二郎,以后別叫我藩主了,叫我名字,我不是藩主,國父才是藩主,西鄉隆盛和大久保利通才是藩主,就我不是。”
“藩主寬恕,拙者不敢。”矢本又二郎嚇了一跳,趕緊行禮請罪,又壓低了聲音,低聲提醒道:“藩主,請小心你的其他扈從,他們中間,有國父的人。”
又長嘆了一口氣,躊躇了片刻后,島津忠義還是默默的轉過了身向回走,矢本又二郎趕緊跟上,又招呼其他小姓牽馬過來給島津忠義騎乘,然而就在島津忠義踩著跪地扈從的脊背騎上戰馬時,鹿兒島城那個方向卻飛馳過來一個背后插著旗幟的武士,向島津忠義行禮說道:“稟藩主,清國鎮南王吳超越派遣使者來到了鹿兒島,請求與你見面,商談關于琉球的藩屬問題。現在清國使者已經進到了鹿兒島城,國父請藩主立即回去,商議如何對付清國的使者。”
“清國鎮南王吳超越的使者?”島津忠義先是一楞,然后馬上就是怒容滿面,憤怒說道:“來得好!菱刈金礦的事,予還沒找他算帳,他竟然還敢主動派使者來鹿兒島!走,回去,找清國使者算帳!”
說罷,多少學了些武藝的島津忠義雙腿一夾,胯下戰馬立即發足飛奔出去,矢本又二郎等小姓扈從趕緊跟上,還不斷大聲呼喊要島津忠義小心,可島津忠義根本不聽,快馬加鞭的只是沖向鹿兒島,氣勢洶洶得有如上陣作戰。
也不能怪島津忠義這么痛恨吳超越,關鍵吳超越自己造孽干壞事,野豬皮九世咸豐二年時,洋人艦隊借口保護吳家祖孫兵犯大沽口,當時只是一個小翻譯的吳超越為了不背上賣國罵名,無恥出賣了日本薩摩藩治地里的菱刈金礦,英法美西等西方列強抱著碰碰運氣的打算出兵鹿兒島,雖說驚喜的發現洋人之友吳超越沒有欺騙他們,卻又給無辜的薩摩藩帶來了無數的苦難。
為了吞并菱刈金礦,西方列強先是毫不猶豫的用炮艦外交逼著薩摩藩交出菱刈金礦,接著又逼迫日本百姓當苦力挖金礦,末了還又從吳超越手里購買了一批太平軍和小刀會的戰俘到鹿兒島開礦,直把薩摩藩攪得是天翻地覆,雞犬不寧,百姓武士一起死傷慘重。后來打聽到這一切都是吳超越在背后搞鬼之后,不但當時的薩摩藩藩主島津齊彬恨吳超越入骨,島津齊彬的養子島津忠義也把吳超越恨到了骨子里,做夢都想把禍水東引的吳超越抓到鹿兒島用油鍋炸死!這會島津忠義已經當上了名義上的薩摩藩藩主,又聽說吳超越主動遣使前來聯系,牢記前仇的島津忠義當然不愿錯過這個報仇機會,說什么都想拿吳超越派來的使者來出口惡氣。——小鬼子可不管什么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明朝時朱元璋派到日本的使者,可是被日本方面連殺五人。
打馬飛奔回到薩摩藩的主城鹿兒島城后,島津忠義先是與自己的生父島津久光見了面,知道了吳超越是派了一個叫做龔橙的五品官員擔任使者前來鹿兒島與薩摩藩聯系。然后雖說島津久光覺得應該先摸清楚龔橙的具體來意再正式召見,可報仇心切的島津忠義卻極力主張立即召見,還直接說道:“國父(島津忠義已經過繼給了島津齊彬當兒子),用不著麻煩試探,直接把清國使者叫來問個明白,他如果敢有什么無禮,就馬上把他砍了,讓他的隨從把他的腦袋帶回清國去,讓清國人知道我們不是好欺負的!”
或許這些年來對親兒子制約太過,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亦或者是同樣痛恨吳超越入骨,島津久光思量了一番之后,便十分難得對兒子做出了一次讓步,一邊派人召見吳軍使者龔橙,一邊派人傳召西鄉隆盛和大久保利通等重要家臣,讓他們一起陪同接見。
于是乎,很快的,貌不驚人卻滿肚子壞水的吳軍使者龔橙就被領進了鹿兒島城的本丸,見到了島津父子和遺臭萬年的西鄉隆盛、大久保利通等人。結果讓島津父子和西鄉等人頗為例外的是,本應該以天朝上國自居的吳軍使者龔橙不但語言和婉,舉止有禮,還一見面就代表吳超越送給了島津忠義一對盛放在禮盒里的槍柄鑲金嵌玉的精美左輪槍,微笑說道:“藩主,這是我們大清鎮南王送給你的禮物,我們大清自產的南蠻鐵短炮,希望你能喜歡。”
說到南蠻鐵短炮這兩個詞時,很有語言天賦的龔橙還直接是用日語說出,結果島津忠義一聽大奇,忙問道:“你會說我們日本話?還知道我們日本的南蠻這個詞?”(日語中南蠻是專指歐美國家)
“回藩主,在下只會一點日語,讓你見笑了。”龔橙謙虛,又微笑說道:“至于用南蠻這個詞吧,當然是入鄉隨俗,我們鎮南王一再要求過在下,要我尊重貴國的文化習俗,所以在下就用上了這個詞。不過意思也差不多,在我們大清士林之中,也基本是把黃頭發藍眼睛的叫做洋夷或者西夷。”
聽龔橙對洋人語言輕蔑,目前正在主張尊王攘夷的島津父子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對龔橙也多少有了一些好感,目前才二十三歲的島津忠義還點了點頭,說道:“難得貴使細心,說吧,你們清國鎮南王派你來做什么?”
知道吳超越和薩摩藩有仇,為人狂妄卻又精乖無比的龔橙說話十分小心,拱手說道:“藩主,鎮南王派遣在下前來,是為了琉球國的宗藩之事,我們鎮南王希望貴藩能夠尊重大清與琉球國的宗藩關系,停止逼迫琉球國王斷絕與我大清的宗藩朝貢,也尊重琉球國的主權,不要再逼迫琉球國向你們進貢白糖、大米、硝土和銅鐵等物。”
“如果我們不答應呢?”實際上主持侵略琉球戰事的島津久光冷笑問道。
“那我們鎮南王就沒有辦法了。”龔橙不卑不亢的答道:“他只能是以清國攝政王的名譽,替大清朝廷承擔起宗主國的職責,出兵保護琉球屬國。”
島津久光臉色一變,冷笑說道:“這么說,你是代表清國來向我們薩摩藩宣戰的了?如果是的話,那你們就來吧,我們薩摩藩正好要找你們鎮南王清算一筆老帳。”
“且慢,國父,這句話好象不應該由你來說。”龔橙趕緊接過話頭,振振有辭的說道:“如果在下沒有記錯的話,貴國薩摩藩的藩主好象不是你,這么大的事,應該由貴國的薩摩藩藩主來做決定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