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盡是血腥味,硝煙味,還有人體被烈火焚燒后發出的焦臭味,濃厚得讓人難以呼吸,青黑色的煙霧彌漫天空,即便朝陽的金色光芒已經射上了西山之巔,池州城的上空仍然還是一片灰蒙,槍炮喊殺聲漸稀,激烈殘酷的池州攻防戰也逐漸進入了尾聲。
背靠著倒塌的院墻坐在燒得焦黑的土地上,何云龍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汗水不斷從額頭上流下,在被硝煙熏得漆黑的沾血臉龐上沖出道道溝渠,身上的幾處傷口還在滲血,可何云龍卻是連關心的力氣都沒有了。
手里的柯爾特左輪槍子彈早已打完,子彈同樣打完的米尼槍連刺刀都已經折斷,身邊或坐或躺的,也只屬下了五個全身血染的親兵,可是在街道的盡頭處,卻又傳來了喧嘩聲和零星的槍聲。何云龍掙扎著想要站起,努力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只能是開口說道:“扶我起來,妖兵又來了,我們得快走。”
兩個傷勢較輕的親兵艱難的攙起了何云龍,何云龍環顧四周,發現右面的地形要復雜一些,便打了一個手勢,招呼幾個親兵去那個方向,然而剩下的三個親兵卻傷得太重,不是已經站不起來,就是勉強站起后又重新摔倒,再次努力發現無用后,一個親兵只能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中天安,我們動不了了,你走吧,別管我們了。”
看了看已經無法行動的三個廣西老兄弟,何云龍先是點了點頭,又用更加沙啞的聲音說道:“不行就投降吧,我不怪你們。”
“我們不投降。”一個嘴里在不斷流血的老兄弟聲音微弱,說道:“寧死也不投降,中天安,你保重。”
眼淚滲出何云龍的眼角,哽咽著又點了點頭,何云龍這才步履蹣跚的逃向右面,然而很可惜,沒走出多遠,街角那邊就傳來了吳軍士兵的吼叫聲,“那邊有長毛,還有幾個長毛。”
一大群戴著白纓帽的吳軍士兵沖了過來,遠遠就大喊投降不殺,掙扎著沖了一段距離發現敵人越追越近,何云龍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只能是想攙扶自己逃命的廣西籍親兵吩咐道:“給我一槍,別讓我當俘虜。”
“中天安。”兩個親兵都哭出了聲音。
“少廢話,給我一槍。”何云龍咆哮,“我寧愿死,也不當妖兵的俘虜!”
“中天安,我們沒槍子了,也沒火藥了。”一個親兵哭泣著答道。
何云龍嘆了口氣,只能是取下已經折斷的刺刀,放在了脖子旁邊準備自己了斷,然而手上無力,一刀下去只是劃破了頸間皮膚,何云龍再想重割時,吳軍士兵已然沖到了近處,一個有點武藝的吳軍士兵還凌空一腳飛起,把穿著將領服色的何云龍踹翻在地,其他的吳軍士兵蜂擁而上,把何云龍和余下的兩個太平軍士兵緊緊按在了地上……
“妖兵,殺我!殺我!老子不投降!老子不投降!”
掙扎的呼喊無用,檢查腰牌發現了何云龍池州太平軍主帥的身份后,歡聲震天的吳軍士兵不但沒有處死何云龍,還強按著硬是給何云龍包扎了傷口,然后把何云龍五花大綁,架出了已經到處都是死尸鮮血的池州城,押到了城外的吳軍臨時指揮所中,交到了西南吳軍的主帥馮三保面前。
國字臉滿身正氣的馮三保喝止了吳軍士兵強按何云龍跪下的舉動,吩咐給何云龍松綁設座,又親手把何云龍攙了坐下,叫人拿來了酒水點心給何云龍吃喝,已經一夜水米未進的何云龍則是來者不拒,給吃就吃,給喝就喝,不過當馮三保試探著問起何云龍可愿投降時,何云龍卻毫不猶豫的手里的點心砸到了馮三保的臉上,大罵道:“做夢!老子和你們這些妖兵不共戴天!”
一直牢記著女婿叮囑的馮三保大失所望,可還是阻止了兩旁衛士的發難,又沖何云龍說道:“何將軍,你這是何苦?事情都到這步了,你怎么還這樣的冥頑不靈?你不為你自己著想,難道就不愿為你的夫人和子女著想?她們可都已經被我們生擒活捉了,我也下了命令,叫將士善待她們,你就不想見見她們?”
“不必廢話,要殺就殺。”何云龍滿身凜然正氣,說道:“做了我的女人,我生出來的兒女,就是她們的命,要殺要剮,順便你們!”
一心想把何云龍塑造成招降榜樣的馮三保一聽更加失望,不曾想旁邊的李鶴章卻突然開口,說道:“何將軍,你最恨的人不應該是我們吧?昨天晚上,如果不是黃文金貪生怕死,搶先帶著軍隊逃命,你又何至于會到這個地步?”
聽李鶴章提起拒絕進城參戰和提前帶著軍隊開溜的黃文金,何云龍頓時滿臉都是怒色,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們放心,老子做了鬼見了天父也不會放過那個狗zazhong,如果不是那個狗zazhong貪生怕死,你們這些狗妖兵也打不進老子的池州城!”
仔細觀察了何云龍的神色,見何云龍痛恨黃文金入骨的神情絕非作偽,李鶴章這才微微點了點頭,先是建議馮三保下令把何云龍押走暫時關進戰俘營,然后李鶴章才對馮三保說道:“叔父,這個何云龍還有大用,不能殺。”
“我不想殺他,不過他死活不投降,又能有什么用?”馮三保無奈的反問道。
“不需要他投降。”李鶴章微笑說道:“只需要他恨黃文金那個大長毛就行。”
“賢侄這話什么意思?”馮三保畢竟不象女婿那樣滿肚子壞水,無法直接領會李鶴章的意思。
“叔父,假如你是何云龍,又和黃文金見面的時候,你會怎么樣?”李鶴章笑著又問。
“當然是當場和他拼命。”馮三保想就不想就回答道:“我們抓到的俘虜已經交代,何云龍昨天晚上幾次派人去求黃文金進城增援,黃文金都拒絕了,到了下半夜還提前帶著軍隊跑了。我看這個何云龍也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再叫他碰上了黃文金,肯定要馬上和他拼命。”
“那我們就應該給他這個機會。”李鶴章奸笑說道:“黃文金帶著軍隊去了東面,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去了銅陵,我們只要確認了這一點,就馬上順便找一個借口把何云龍放了,讓他也去銅陵,然后何云龍和黃文金一見面就拼命,守銅陵的長毛掬天安趙金福左右為難,幫誰都會鬧矛盾,到時候長毛內部大亂,矛盾重重,我們再想打下銅陵城,不是可以輕松許多?”
馮三保放聲大笑了,夸獎道:“還是賢侄的腦瓜子靈,竟然能想出這種讓長毛內亂的好主意,不過賢侄,何云龍現在孤家寡人一個,就算一見面就和黃文金拼命也肯定拼不過,起不到多少讓長毛內亂的效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