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哄堂大笑,以書畫詩詞見長的戴文節卻是苦笑,道:“丹初先生放心,不是去撒寶,是去排水?!?/p>
眾人再次大笑,曾經只是一個小小哨長的王孚還贊道:“還是文節先生有文化,撒寶?向文節先生學到新詞了,以后喝酒吃飯時再碰上這事,終于有文雅的說詞了。”
“別謝我,謝那個寶鋆,是他教我的。”戴文節苦笑說道。
“寶鋆教你撒寶?”閻敬銘有些驚訝的問道:“他就能這么自貶?”
被追問不過,戴文節只能是把今天在和寶鋆談判時發生的事大概說了一下,結果閻敬銘聽了也和當時的戴文節一樣奇怪,又問道:“恭王何等身份?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寶鋆敢和他如此調侃?”
“聽景壽說,寶鋆和恭王爺是過命的交情,互相之間連對方的后宅都可以隨意出入,所以從不介意互相開玩笑?!贝魑墓濍S口回答。
話音未落,戴文節就發現閻敬銘的臉色頓時有些變了,還下意識的扭頭去看吳超越和趙烈文,戴文節又隨著閻敬銘一起去看吳超越和趙烈文時,卻見這對從上海開始就勾結在一起狼狽為奸的無良搭檔都是眼皮眨巴,卻都一聲不吭。
宴席最后在一片嬉笑聲中結束,散席后,黃勝、郭嵩燾、錢威、王孚和徐來等人倒是各自歸家,戴文節也想告辭時卻被吳超越留住。末了,吳超越又把戴文節和趙烈文、閻敬銘等人叫進了自己的書房,直接了當的向戴文節問道:“文節先生,剛才你說寶鋆和恭王爺交情過命,事情是真是假?”
“我也是聽景壽介紹的,真假不知?!贝魑墓澣鐚嵒卮?,又道:“不過想來應該不假,因為當時不光是景壽發笑,就連寶鋆從京城帶來的御前侍衛都個個發笑,這點足以證明寶鋆和恭王爺之間有那個撒寶出恭的典故?!?/p>
“天助我也!”
吳超越的拍腿歡呼讓戴文節滿頭霧水,也讓戴文節忍不住詫異問道:“慰亭,什么天助你也?”
“文節先生,你還不明白嗎?”趙烈文微笑說道:“既然寶鋆和恭王爺交情過命,我們名正言順繼續對京城亂黨下手的機會不就有了?”
“而且談判破裂的黑鍋還是寶鋆和京城亂黨背?!遍惥淬懸参⑿φf道:“我們不打長毛專干京城亂黨,天下人也只會說我們做得對,讓我們師出有名了?!?/p>
更加滿頭霧水的看看吳超越,又看看趙烈文和閻敬銘,戴文節還是有些不明白,疑惑問道:“慰亭,惠甫,丹初,你們這話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懂?”
“文節先生,我說你怎么聰明一世,糊涂一時?怎么就扭不過這彎?”
吳超越埋怨了一句,然后才解釋道:“京城亂黨為什么要求和談?原因你我都知道,就是行緩兵計暫時穩住我們!我為什么不斷然回絕京城亂黨的和談要求?原因你也知道,就是因為我一直都承認自己是大清臣子,也承認京城里的皇帝是我們的皇上,兩宮皇太后以他的名譽要求展開和談,我如果拒絕,道義方面就落了下風,所以那怕明知是計,我也不得不中計。”
“方今天下大亂,人心思定,我們如果拒絕京城主動提出的和談,不但道義方面處于下風,天下人心也會對我們不滿?!?/p>
趙烈文也說道:“尤其是在長毛已經內部大亂的情況下,于情于理我們都應該與京城亂黨和談,一致對外先滅長毛。我們如果不這么做,天下人就會罵我們是叛逆,益發坐實我們的逆賊之名,我們要想放著長毛不打,先打擁有中央正統優勢的京城亂黨,就必須有一個名正言順的開戰借口,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寶鋆和恭王爺的過命交情,就是我們對天下人的最好交代!”
閻敬銘更是眉飛色舞,說道:“有這層關系做前提,我們專門針對這點下手,讓寶鋆為了恭王爺不敢在談判桌上做出任何讓步,甚至逼著寶鋆主動放棄和談!那么我們再乘機大舉北伐,不但師出有名,名正言順,還可以讓渴望趕緊結束這個亂世的天下百姓深恨京城亂黨入骨!”
“甚至就連亂黨軍隊的內部,也會上下離心,兵無斗志,戰力大減!因為這次逼著他們打仗的不是我們,是京城亂黨!“
“文節先生,懂了沒有?”吳超越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現在戰略主動權雖然在我們手里,但我們現在不打正在內亂的長毛,先打主動求和的京城亂黨,就沒辦法向外人交代,也沒辦法向自己人交代!可我們如果能夠利用寶鋆和恭王爺的這層關系做文章,逼著寶鋆主動放棄談判,那天下人就不會要我們交代,只會要亂黨給全天下一個交代!”
瞠目結舌的看著喜笑顏開的吳超越和趙烈文、閻敬銘,戴文節心中突然浮現出了這么一個念頭,“難怪毓仲直到閉眼時都還相信姓吳的是大清忠臣,也難怪姓趙的和姓閻的一直能騎在我脖子上耀武揚威,原來真正原因在這里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