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歸驚喜,再稍微盤算了一下,吳健彰卻很快就發現了孫子計劃中的一個漏洞,忙向吳超越問道:“孫兒,你請洋人幫忙的主意好是好,可是那些被抓的人,還有我們那些被殺的人,都不是什么教民啊?袁祖悳如果查到了這點,那我們不是麻煩更大了?”
“爺爺你放心,袁祖悳查不出來了。”吳超越微笑說道:“我去大牢里探望阿源叔那些手下時,已經當著上海縣衙役的面用廣東話交他們怎么串供,讓他們一口咬定已經受過洗,是馬丁神父教堂的教民,袁祖悳再想怎么查也查不出證據了。”
“用廣東話當面串供?”吳健彰繼續目瞪口呆,然后猛的一跺腳,懊悔大叫道:“老夫真的是老糊涂了,怎么就沒想到這點,我們家鄉的廣東話在上海和洋話一樣,本地人根本就聽不懂,那怕是當面教他們怎么做假供,那些看牢房的上海人也聽不懂啊!”
“爺爺,還有件事。”吳超越又順口說道:“我在大牢里還查到,有個被抓的雙刀會弟兄,去年在上海當過防海盜的練勇,你是兵備道沒權力過問地方政務,但團練的事你可以過問,只要你馬上去給他補一個身份,讓他繼續留在團練編制里,然后就可以用追查逃兵的名譽,正大光明的參與這個案子——你插手后怎么辦,不用我教了吧?”
吳健彰一聽更是大喜,趕緊拼命點頭答應,用心記住那個團練的名字和編制,吳超越則不再羅嗦,馬上請了馬丁神父到客廳用茶,留下吳健彰和劉麗川在原地激動狂喜,然后劉麗川還忍不住說道:“爽叔,你這個孫子到底是怎么生的啊?怎么好象比你在洋人面前還吃得開?在官場上也比你還更有手腕?”
“老夫也沒想到這小兔崽子這么能干。”捋著花白胡須,吳健彰的老臉笑成了一朵大菊花,還連連感嘆道:“祖宗顯靈,祖墳冒煙,老夫總算是后繼有人了,將來那一天老夫就是蹬了腿,也可以放心閉眼了。”
…………
吳健彰在自己家里感嘆,他的政敵袁祖悳卻是在縣衙里急得團團轉,明知道至今還堵在縣衙門前鬧事的洋人是老吳家挑唆而來,卻又想不出半點辦法應對,唯一所能做的,始終也就是大罵老吳家卑鄙無恥,賣國求榮。而隨著縣衙外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被強行推到風口浪尖的鳥黨幫主小福建沉不住氣了,向袁祖悳提議道:“袁大人,要不小的安排幾個人,把那兩個洋鬼子給拉走,攆回租界去!”
“放你娘的狗屁!”袁祖悳一聽大怒,“你嫌你給本官惹的禍還小?打洋人攆洋人,你想讓本官頂帶落地啊?洋人本來就難纏,你還去打他攆他,不是給洋人借口更加大鬧?到時候事再鬧大,老夫不但官職保不住,腦袋說不定都保不住!”
“那怎么辦?”小福建追問道:“洋人賴在縣衙門前不走,這事如果不趕緊解決,照樣會鬧大啊?”
袁祖悳板著臉不說話,好在袁祖悳畢竟是世代官宦出身,對于官場上的各種門道遠比捐班出身的官場暴發戶吳健彰精通,所以苦苦思索了許久后,袁祖悳還是想出了辦法應對,說道:“這么辦,一,派人去大牢里審問那幾個雙刀會的人,看他們到底是不是什么教民二毛子;二,馬上去找一個能說點洋文的,把那兩個洋人請進來,問他們到底要多少銀子才能罷休。三,你馬上去給老夫準備幾個替死鬼,如果洋人還是不肯罷休,就把他們弄進大牢吃幾天牢飯,把洋人敷衍過去。”
雖然很不樂意拿手下人當替死鬼,但考慮到洋人的威脅太大,小福建還是乖乖的答應了袁祖悳的要求。袁祖悳則又惡狠狠的說道:“還有,派人給本官去仔細查,查他吳阿爽勾結洋人鬧事的證據,本官不信查不出半點蜘絲馬跡!只要查到證據,本官就馬上給朝廷上折子,請朝廷摘掉吳阿爽的烏紗帽!”
正常情況下,袁祖悳的這些應對策略,化解這場風波應該沒有多大問題,然而很可惜的是,袁祖悳很快就大失所望了,派去牢里審問的人很快帶回來口供,說是那九個被抓的雙刀會成員不但一口咬定他們都是教民,還主動交代了給他們洗禮的神父名字和受洗時間,表示可以讓袁祖悳隨便去查,查出口供有假情愿認罪。
袁祖悳當然沒膽子派人去租界把馬丁神父抓來過堂審問,只能是寄希望于收買洋人罷手,然而袁祖悳卻又嚴重低估了洋神父對傳教事業的狂熱,當他把銀子遞到兩個鬧事的洋神父面前時,兩個洋神父不但不收,還馬上大吼大叫,說袁祖悳這是在賄賂收買他們,也是在侮辱他們,把袁祖悳弄得是灰頭土臉,無地自容。
最后實在是沒辦法了,袁祖悳也只好是丟卒保車——派人抓了幾個小福建提前準備好的替死鬼,讓他們背下一切罪名,暫時給兩個洋神父一個交代,又承諾一定秉公執法,這才好不容易把兩個洋神父給打發走。而看著兩個洋神父大搖大擺離去的背影,袁祖悳才終于松了口氣,冷笑說道:“吳阿爽,我看你還能有什么樣的手段,這只是地方上的事,你一個兵備道管不了地方民政,就算明知道我抓的人是替死鬼,你又能把我怎么樣?”
擅長弄權的袁祖悳很快又笑不出來了,因為兩個洋神父前腳剛走,吳健彰的馬車后腳就停到了他的縣衙門前,然后吳健彰那張干瘦的猥瑣老臉還盡是笑容,無比親切的微笑著,把一道公文遞到了他的手里,說道:“袁縣尊,實在不好意思,本官查到,昨天你在碼頭上抓的一個叫謝三的人,是仍然還在編的上海縣高橋鎮練勇,不知為什么當了逃兵,也不知道為什么被你的人給抓了。所以沒辦法了,根據朝廷律令,本官必須調查這件事,參與審問那個謝三,也要順便審問一下他的那些同伴,看看還有沒有其他逃兵。”
難以置信的仔細翻看了吳健彰親手遞交的兵備道公文,袁祖悳更加難以置信的抬起頭來,看著吳健彰心中驚叫,“這老不死的,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精通官場門道了?這么不要臉的干涉民政借口,也虧這個老東西想得出來!”
就因為沒有權力干預地方政務,吳健彰在袁祖悳面前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大虧,這會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報復一把,吳健彰當然是笑得要多開心有多開心,又向袁祖悳拱了拱手,說道:“袁縣尊,就這么定了,你開堂審問那個謝三的時候,請務必知會老夫一聲,老夫一定親自來與你共同審問,看看那個逃兵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又是和什么人毆斗才導致被抓。你我都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可一定要把昨天的事查一個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用無比怨毒的目光回報了吳健彰的親切笑容,又稍一盤算,袁祖悳咬牙點頭,惡狠狠說道:“吳道臺放心,既然這事已經牽涉到了團練,那本官到時候一定會知會于你,請你共審那個逃兵!只不過這個案子太過復雜,本官需要時間詳細調查來龍去脈,吳大人恐怕得等上不少時間!”
“沒關系,老夫有的是耐心。”已經知道孫子全部計劃的吳健彰冷笑,說道:“就怕袁縣尊你沒這個耐心,查不了幾天就得趕緊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