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腳步聲,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向門口,幽深的目光隨著晚余的步子移動。
晚余走到炕前,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站住,沒有行禮,也沒有開口,就那樣靜靜地與他對視。
他瘦了許多,本就冷峻的臉越發棱角分明,眉峰凌利如劍,鳳眸深邃如淵,雙唇緊抿著,沉默而涼薄。
晚余看著他,不過幾日沒見,竟像是隔了經年的光陰,有種久別重逢,物是人非的感覺。
祁讓的目光落在她鬢邊的白牡丹上,眼中痛色彌漫。
那樣的痛,他卻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和她在一起的這幾年,關于記憶的色彩好像大多是白的。
下起來沒完的雪,像雪一樣的梨花,藏在柜子里的雪娃娃,連她給他做的清湯面,都是白的,現在,又多了這代表著悼念的白牡丹。
視線轉到她蒼白的臉上,她的臉已經瘦得沒有一只手掌大,眼窩凹陷著,顯得那雙眼睛格外大,只是眼神不再澄澈如湖水,而是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長久的沉默之后,還是祁讓先開口:“朕已經答應放你離開,你為何還賴在這里不走?”
他像是很久沒說話了似的,聲音干澀喑啞,像古廟里年久失修的木門,推開的瞬間,滄桑和頹廢撲面而來。
“皇上想我去哪兒?”晚余語氣平靜,表情也沒什么變化,“我想走的時候你百般阻撓,我逃走了你都要千里迢迢把我抓回來,如今我遍體鱗傷,一無所有,只剩這一副殘破之軀,你卻要我走。”
她嗤笑一聲,語帶嘲諷:“你以為你這樣很大度嗎?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謝你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讓我走是為了什么嗎?”
“為了什么?”祁讓皺眉反問,垂在膝頭的雙手,用力收緊,像是在隱忍。
晚余說:“為了什么,皇上自己心里清楚,你一直躲著不肯見我,我說要對你寶貝女兒動手,你立刻就見我了,什么意思還要我說明嗎?”
“嘉華是你的寶貝女兒,是不可替代的長公主,那梨月算什么?”
“我只說要對嘉華不客氣,你就急了,怎么她們母女害死梨月,你卻一點都不著急?”
“你想讓我走,不就是怕我找她們麻煩嗎,你已經死了一個孩子,另一個無論如何也得保住是嗎?”
“還是說因為某個妃嬪的家族對你有用,你不能動她,只能讓梨月枉死?”
若果真如此,你配做梨月的父皇嗎?你對她的愛,只是嘴上說說嗎?”
晚余很冷靜地說完了這些話,從頭到尾沒有一個高音,只有上下起伏的胸膛,顯示出她的內心并不平靜。
祁讓看著她,想到她在乾清宮昏迷的那三天,想到烏蘭雅說的“她只是還沒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