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余原本不打算睡的,后來,不知是她太累,還是被窩太暖和,迷迷糊糊地就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窸窸窣窣的響動,費力睜開眼,隔著層疊的紗帳,看到胡盡忠和小福子正在伺候祁讓更衣,三人還小聲說著什么。
晚余挑開帳子,叫了祁讓一聲:“皇上,出什么事了?”
祁讓轉過頭看她,擺手叫胡盡忠和小福子退下,自己系著披風的帶子走到床前。
“慎刑司那邊有動靜了,張有道試圖殺端妃滅口,被徐清盞抓住了。”
晚余吃了一驚,一下子清醒過來:“張有道?竟然是他?”
“是啊,朕也沒想到是他。”祁讓說,“還不到五更,外面冷著呢,朕過去就行了,你接著睡吧!”
“不,我也要去。”晚余急忙坐了起來,“花了這么大的心思,終于要水落石出了,臣妾一定要親眼去看看。”
祁讓略一猶豫,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好吧,朕叫人進來服侍你更衣,朕在外面等你。”
晚余嗯了一聲,看著他走出去,又聽到他在外面叮囑紫蘇:“外面冷,給你家娘娘多加件衣裳。”
這個人,狠起來手足兄弟都殺,體貼起來,細枝末節都能替人想得周全。
晚余有時感覺自己把他看得很透徹,有時又感覺自己完全看不懂他。
他生性多疑,總是欺騙她,可她和他說了自己的計劃后,他又毫不猶豫地選擇相信她,愿意配合她演戲。
他就是一個矛盾體,偏執與溫柔,暴虐與憐憫,薄情與熾烈,在他身上矛盾而和諧地并存。
他善于將柔情化作砒霜,也慣于把殘忍包裝成恩賜。
權謀是他的血肉,情愛是他的隱疾。
他一面是殺伐決斷的暴君,一面又是執念入骨的癡人。
朝堂上不動聲色便能誅人九族,卻又在深宮守著一具焦尸徹夜不眠。
晚余恨他,怨他,卻也分不清,他時不時表現出來的愛與慈悲,究竟是裹著蜜糖的算計,還是他陰暗靈魂里偶然透出的光。
晚余換好了衣服出門,便又被等在外面的祁讓牽住了手,和昨晚一樣,兩人又沿著狹長空曠的宮道,往慎刑司而去。
昨晚是走向越來越深的黑夜,今早是走向越來越近的黎明。
慎刑司的刑訊室里,徐清盞還穿著昨晚的衣裳,裹了一件狐裘披風坐在圈椅里,手里握著一條染血的長鞭。
一屋子暖黃的燭火,照亮他妖孽般的臉,也照亮刑架上被捆成大字形的張有道。
晚余跟在祁讓后面進了門,看到徐清盞,第一時間問他:“清盞,你怎么樣,沒受傷吧?”
徐清盞從椅子上站起身,對兩人躬身行禮:“娘娘不必擔心,抓他不用臣出手,來祿他們就搞定了。”
晚余放下心來,看向張有道。
她對這人實在印象深刻。
那時她被誣陷偷了祁讓的玉佩,就是張有道負責審訊她的,還說到了他手里,啞巴都要開口說話。
而今,自己這個啞巴確實開口說話了,他卻成為了被綁上刑架的人。
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