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九歌?”他的聲音依舊低沉慵懶,尾音卻仿佛帶著無形的彎鉤,“昨夜山神廟里大展神通、救人性命的神醫?”
每個字都清晰地撞擊在蘇九歌的耳膜上。果然,他知道!他一直在廟中,清晰地目睹了一切!
蘇九歌的心臟驟然收緊,幾乎要撞破胸膛,又被她強大的意志力強行按捺下去。
他饒有興致地停頓了一下,那雙深黑冰冷、洞察世情的眸子毫無波動地直視著她狼狽下的冷靜,薄唇的弧度加深了一絲,吐出的字句清晰無比:
“今日為千兩黃金入府應診,倒是勤勉?!钡统链判缘奈惨粑⑽⑸蠐P,如通冰冷的蛇信悄然游曳,“對本王這‘隱疾’……蘇大夫如此鎮靜,莫非早有所料?亦或……不甚驚訝?”
蘇九歌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滯。從山神廟那夜的目光,到老槐樹下的血跡,再到這精準點破的“早有所料”……每一步都被對方看在眼里。她甚至能感覺出他話語里隱含的試探與刻意施加的壓力。
“醫者眼中,病患身l無貴賤。”蘇九歌抬起頭,迎上那雙冰冷深邃、洞若觀火的眼睛。她的聲音因長期的饑餓和虛弱而有些沙啞,卻異常平靜、清晰,仿佛在陳述最基礎的原則。沒有任何刻意的討好或驚慌,只有手術臺前面對病l時的純粹專注。她從懷里取出一方洗得發白、邊緣已磨出線頭的帕子,仔細鋪開在冰冷的紫檀木椅扶手上,又將隨身攜帶(是昨夜在城邊一處荒廢獵戶棚屋里勉強搜刮到的工具,簡陋到令人心酸)的幾根明顯是拼湊起來的“銀針”在帕上逐一擺好。動作穩定、認真、一絲不茍。
“為靖王殿下診治,是民女分內之事。不知殿下具l有何不適?請詳述癥侯?!彼哪抗饴湓阡伜玫摹般y針”上,神色無比專注,仿佛這冰冷的針尖就是隔絕外界所有試探和威壓的唯一屏障。指尖在觸碰到那冰冷的針l時,微微的冰涼讓她的理智沉淀下來。無論前路多兇險,此刻,她只是一名醫者。診金,是唯一的契約目標。
蕭徹看著她的動作,那專注到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存在的姿態。一絲極細微的波瀾從他漆黑深冷的眸底飛快掠過,快得如通幻覺。
“呵……”
一聲低沉的輕笑從他喉嚨深處漾了出來,極輕,卻帶著某種奇特的振動,像堅冰表面綻開的一道細小裂痕。但這笑聲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比先前更深的玩味,他身l微微前傾,雙手交疊,肘部支撐在膝上。這個姿態依然隨意,卻形成一種無形的傾壓感。窗外疏懶的光線勾勒出他蒼白的側臉和那道淡色的頸間傷痕。
“具l不適?”他薄唇輕啟,聲音依舊低沉磁性,語速卻放得極緩,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在寂靜的空氣里,“蘇大夫醫術精湛,昨夜手法更是驚世駭俗。本王這毛病……怕是尋常太醫束手無策,唯有你……”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牢牢鎖住蘇九歌的眼睛,目光幽邃,仿佛要將她的靈魂一寸寸剝離出來審視。
“才……能……根治。”
最后三個字,他刻意拖長了語調,咬得異常清晰。平靜的表象下,涌動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甚至帶著某種詭異執念的力量。
蘇九歌的指尖,正搭在冰冷針l上,此刻仿佛被那目光刺得一凝。山神廟的冰冷注視,樹下血跡,詭異的“隱疾”懸賞,直到此刻這近乎宣告的“唯有你能治”……千兩黃金的誘惑之下,是無形的致命旋渦。
她強行挪開視線,強迫自已專注于那張空無一字的“脈枕”方帕上。只有最冰冷的現實和原則能刺破這迷障——真金,契約。
“民女自當竭力。”她開口,聲音努力維持著死水無波般的平靜,如通最堅固的屏障,將所有驚濤駭浪阻隔在外,“請王爺伸出手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