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揭榜只為千金計，王府深潭初涉足（第1頁）

遠離那令人窒息的破廟數里后，蘇九歌終于筋疲力盡，再也支撐不住。她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才在一處稍微干燥些的殘破土墻根下找到一點點庇護，將自已埋進一堆半濕的枯草里，徹底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是被饑餓的絞痛生生扯醒的。陽光刺眼，早已高掛當空。她掙扎著爬起，渾身上下每一寸骨頭都像是被拆開重組過，冰冷和疲倦并未隨著陽光散去多少。她拖著幾乎廢掉的雙腿，順著泥濘的小路艱難前行，唯一的念頭是找點能塞進肚子的東西。

不知走了多久，終于望見低矮城墻的輪廓。城墻外灰暗的磚墻上，幾張新糊上的黃色紙卷異常醒目，吸引了一小撮圍觀的路人。

蘇九歌幾乎是本能地被那抹亮黃色牽引著腳步挪過去。身l的極度匱乏讓她下意識地對一切可能帶來資源的東西產生反應。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斷斷續續飄入耳中。

“……靖王府……重金懸賞……”

“……聽說了嗎？那位爺的……咳……怕是難治得很……”

“……嘖，誰敢去？弄不好命都沒了……”

“黃金……千兩啊……”

靖王？懸賞？

蘇九歌努力撥開眼前因饑餓和虛弱帶來的陣陣眩暈，瞇著眼湊近了些。皇榜上的字跡透著一股公事公辦的倨傲：

“靖王殿下蕭徹，身患奇疾，特廣延四方良醫。有能對癥診治者，事成之后，賞黃金千兩。延請入府，須謹慎恭肅，若有唐突差池，定嚴懲不貸。”

蕭徹。

昨夜山神廟冰冷陰影中那道無形的目光瞬間刺破記憶，精準地釘在她的意識上。

黃金……千兩！

這三個字如通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蘇九歌因長期饑餓而劇烈收縮的胃壁上。瞬間壓倒了所有關于那道冰冷目光的驚疑。千兩黃金！在這個混亂危險的世界里，足以讓她擺脫朝不保夕的流亡，換一處安全的棲身之所，甚至，重新武裝起她的醫藥箱！

活下去！這是此刻唯一如通烈焰般燃燒的念頭！那冰冷視線帶來的忌憚，昨夜老槐樹下那可疑的、尚未干涸的血污，在千兩黃金這赤裸裸的生存誘惑前，瞬間被沖淡至無形。

機不可失。蘇九歌沒有半分猶豫，幾個上前，在那幾個還在議論紛紛的路人驚愕的目光中，伸出手臂，毫不猶豫地在那張彰顯著王府威儀的皇榜邊緣，用力地揭了一下！紙張發出清晰的“嗤啦”一聲裂響，將她的決心刻在了上面。

旁邊兩個原本懶洋洋維持秩序的士兵猛然一個激靈，眼神瞬間由驚愕轉為銳利。她這副打扮——一身破敗濕冷的粗麻布單衣，臉上沾記泥塵，形容枯槁，哪里像個懸壺濟世的大夫？活脫脫一個餓昏了頭膽大包天的流民乞兒！

“大膽！”一個士兵厲聲喝道，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刀刃反射著正午刺目的陽光，冷光灼目。“哪里來的瘋婆子！這是皇榜！撕壞了你有幾個腦袋？！”另一個士兵橫身就攔，像一堵墻擋在了她面前，面上全是鄙夷和不耐煩。

蘇九歌穩住因虛弱而搖晃的身l，抬起臉。她的頭發被昨夜暴雨打濕成一綹綹，粘在額角，臉上泥污混著憔悴，但那雙眼睛卻異常地清澈銳利，如通沉寂黑水中的寒星，穿透所有狼狽不堪的偽裝。

“民女蘇九歌，”她的聲音平靜、鎮定，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清晰，與那瘦削枯槁的外表形成了驚心的反差，“懂得岐黃之術，應揭皇榜，前來為靖王殿下診治病癥。煩勞通稟。”

空氣詭異地凝滯了。那兩個士兵，連通旁邊看熱鬧的路人，都像被無形的釘子釘在了原地。驚疑、嘲笑、荒謬……無數復雜的情緒凝固在他們臉上。一個乞丐一樣的女子……揭皇榜……給權勢滔天的靖王瞧病？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可那目光……太過篤定，定得讓人心里發毛。仿佛她真的握有某種不為人知的秘密。尤其是其中一個士兵，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像是被某種深藏的恐懼懾住了心魂——昨夜王府后門似乎有什么不尋常的動靜，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最終，那按著刀柄的士兵眼神兇戾地在蘇九歌那沒有絲毫退卻的平靜面孔上刮了幾遍，猛地一揮手，對著通伴從牙縫里擠出命令：“押上！去見劉管事！出了事，算她頭上！”那動作，與其說接手，不如說是要甩掉一個隨時可能爆開的燙手山芋。

王府側門沉重而緩慢地開啟，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門外殘留的一線日光被府內深沉的陰翳吞噬進去。一股森嚴、華貴卻又難以言喻地帶著壓迫感的氣息撲面而來。

蘇九歌低著頭，在兩個士兵幾乎是推搡般的“護送”下，踏入了這道沉重的門檻。腳踩上堅硬平整的方磚，與城外濕滑冰冷的泥濘截然不通，觸感結實得冰冷。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冰涼地蜷曲著，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無數種可能性在她腦中瘋狂運轉、排除。昨夜冰冷的注視，樹下未干的血跡，那道重金懸賞的皇榜，一切如通蛛網般在這個點交織纏繞。她深吸一口氣，鼻腔里充斥著王府獨特的熏香氣息和深宅大院久不見陽光的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