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世界上……似乎也沒有好好過過年。
李淳風與上官月都是修行人,不講究那些東西。修行人過的節日與凡人不同,大多是這個帝君、那個帝君的壽誕。如果他們還在道統、劍宗,要過的節就更多了。從理論上來說,每一天都可以當節過。
玄門歷史上幾百位圣人,每一位出生的那一天都是“圣誕”,每一位飛升的那一天都是“仙辰”。再加上師門諸多師長的壽誕、仙辰……倘若像凡人那么慶祝的話,或許每天要吃幾十頓餃子。
因而修行人不過節,也是每天都在過節——初入門的時候每天都有一項功課叫做“打齋”。就是早起凈面之后盤坐默誦諸多先祖先師的名號清凈心神,這實際上就是“過節”了。
不過如今他倒是想體驗體驗過年的滋味兒。如果三十多天之后,事情一切順利的話。
但愿真到了那一天,他不會正在和什么人死戰,也不會奄奄一息。那可就真是大煞風景了。
李云心便低低地嘆了口氣:“唉。”
洋上雖說比陸上暖和,但眼下呵氣味也成霧。凡人呵氣成霧是因為有體溫。妖魔、修士到了極高深的境界,與凡人的共同點大概就只剩下“人形”和“經絡關竅”了。用不著喘氣,也用不著什么體溫。
但之所還要呼吸,是因為靈氣在經絡當中流淌的緣故。人體是個精密的系統。修行人淬煉身體,好比將這系統改良。但再改也總會留下些“冗余”的功能。因而靈力運行,便自然會有“呼吸”之相。可這與凡人賴以存活的呼吸是有本質不同的。
至于“體溫”一說——不知道別人怎么辦。但李云心喜歡身體微暖的感覺。倘若摒棄了體溫叫身子像尋常物件兒一樣冰涼,其實是有諸多不便的。譬如觸碰了身邊的什么,感覺不到是涼是暖,觸覺也會受到影響,可能還得分神去看一眼。
其實這么看,凡人身體的種種功用其實已經幾乎盡善盡美——修士們“逆天改命”,除了得到長生、得到神通之外,實在不好說失去了多少。
他一邊想一般看自己呵出去的氣慢慢消弭。那氣霧在月光中漸漸變淡,隨著氣流舞動。仿佛空氣變成一道看不見、摸不著的墻,叫那霧氣直直地往上飄……
墻。
李云心慢慢挺直了身子。
“我等貴客已經好久了。”他開口低聲道,“來了多久?”
于是,一個半透明的身形在他面前慢慢凝聚——他剛才呵出去的一口霧氣飄散之后正撞在這堵“墻”上。
來“人”距他不過兩步遠。對于凡人而言這樣的距離是適當的。可對于修行人、妖魔而言,在這樣的距離之上現身幾乎就等于抵在別人的臉前。還是在李云心此前思維渙散、一時未察的情況下。
他因此感到不快,但沒有表現出來。
眼前的這個人,半透明。身子閃爍不定,顯然并非實體。也不是用“神魂化真身”的手段,而是另一種李云心從未見過的神通。
是個老者,須發皆白。眉毛長長地垂下來,匯到白胡子里。腦門圓且大,面上骨肉飽滿。看起來……很像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壽星。穿一身麻衣長袍,先向李云心眨了眨眼,又往后退一步,拱手作揖:“啊呀……剛到。生疏了,生疏了,唐突了龍王。”
李云心不動聲色地盯著他看了幾眼,沉聲道:“閣下是萬年老祖。”
“正是。正是。”慈眉善目的老人笑答。往左右看了看,一招手。于是墻邊的一張小凳被他攝過來,他坐下去了。身子扭了扭,叫自己坐得更舒服些。然后像一個真正的老人那樣,舒服地長出口氣。
李云心微微皺起眉。這個……萬年老祖,讓他感到古怪。說不出哪里古怪,但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言語都叫他覺得怪。
然而這種“怪”卻不是覺得危險。很多時候他的直覺先他一步發現事情的險惡之處,也會給他暗示。但如今沒有出現這種提示。只是覺得……
萬年老祖不該是這樣子的。
“生疏了”是什么意思?
看他如今的言談舉止,似乎想要表現得謙和友好。但如果想這么干,一開始就不該在自己不留神的時候直接現身在室內、兩步遠處。那可不是什么友好的行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挑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