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子便慢慢地放下手,轉過了臉去。大風將黑色的發絲吹拂到她的面孔上,這叫李云心想起在洞庭時的情景——她在君山腳下的木亭中,坐在欄桿上喝酒。
他又說:“你君父,有可能沒有死。”
說了這話觀瞧紅娘子的反應。魚妖似乎有些平靜下來了。可還是默然,不曉得在想什么。隔半晌的功夫才抬手用無名指掠了一下額上的長發,也轉臉看他:“這些日子我問了很多人。我也這樣猜。你有酒么?”
李云心便略舒了一口氣:“你能這樣想最好。實際上……我猜是有人以此將禍水東引,要栽贓在神君的身上。叫東海這邊爭斗起來……”
紅娘子打斷他的話:“哦,你說我是禍水——云心從前是不是說過,對于女子來說,禍水也算是很高的評價了?”
李云心愣了愣:“這個……倒不是說你——我是說其中的情形很復雜,鵬王、龍子們、共濟會、木南居都可能做這些事。我身不由已被卷進來了,但你還可以脫身——”
“你有酒嗎?”紅娘子再一次打斷他的話,忽然微笑起來,“云心也有這樣著急的時候。是為我急么?還是為你的神君急?啊……我五百歲……神君兩千歲。你只有十幾歲——其實對你來說差別都不大……”
李云心皺起眉,咳了一聲:“小魚……這種話!不是你想的那樣子。我頭上這東西……”
“眉心是上丹田,藏心府么。”紅娘子笑著說,“我看這東西像耳墜。還是用精血凝的。耳邊的東西藏在你的心府里……可不是把叮嚀記在心間么。”
她說了這話、伸手在袖中一摸——問李云心要酒,他不理睬。便自己取了一小壇出來。小小的黑瓷壇,貼一張喜慶的紅紙,上面還有羅剎文。她拍開封口用手抓著、身子往后倚,靠在石上。像江湖上那些瀟灑不羈的女俠一般飲了一口,半瞇著眼睛看李云心:“所以神君就是云心的新歡了?”
李云心背起手,重重地出一口氣:“你喝醉了。說胡話。你到底是來做什么的?”
紅娘子并不答他。只是臉上帶著笑意,邊飲酒邊打量他。等李云心微微皺起眉的時候才輕聲說:“要做的事情很多。你早晚會知道。不過嘛……在云山的時候你到底騙了我,對不對?”
她說了這話,手里多了一只木匣。揚手拋給李云心:“在云山的時候你叫我覺得這個才是寶貝。可實際上你拿走的那枚令牌才是寶貝。你看看這里面到底是些什么?”
李云心接了。看看紅娘子,才又將匣子慢慢打開。
木匣與那幅《皇輿經天圖》有些共同之處。便是都沒什么特殊的靈力,很像尋常物件兒。
當日在云山的坤殿中他也曾想過這東西里面會不會藏有什么玄機。可在那種情形下,能拿走一兩件已是不易,便只能拿自己瞧得上的了。那枚令牌上有龍氣,他心里又有個隱約的念頭,于是將注意力集中在令牌上了。
可紅娘子說的話也是一半對一半錯。他是誆她誤認為木匣才是至寶不假……但他拿到手的令牌、真龍的鱗甲碎片,也并不是什么“得到便可以統御群妖”的寶貝。
那東西……其實至今李云心也還不曉得是什么呢!
匣子打開之后,里面竟是一卷紙。許多張卷在一處,竟有褶皺。這意味著這紙也是人間尋常的紙……甚至還不比那皇輿經天圖所用紙張是水火不侵的呢。
看到這里李云心倒是真起了好奇心。剝開最外面一張,拿起來看——
漂亮的行楷。金絲銀鉤,瘦硬通神。最前面幾句寫的是:
“經年不窺園者,東林玉宋……而今春色惱人,輕寒未已。十里盡塵囂,欲眠不能……反側輾轉,芳容猶在……天作之緣,得諸邂逅……”
是信啊……
是當年蘇玉宋寫給卓幕遮的信啊。或者說,是言語極大膽的表白情書。
李云心微微一愣。再看紅娘子一眼,便又剝了幾張開。結果都是情書。
該是蘇玉宋與卓幕遮還是境界低微的修行人時相互往來的信件。男子熱烈地追求,女子矜持。男子再加緊攻勢,女子終于芳心淪陷。而后兩人陷入熱戀,直至結成道侶。
這東西保存下來了。兩位圣人被奪舍之后,該是共濟會的那兩個游魂偽圣也沒有毀去,而是也當成寶貝一般存了下來。
匣子里竟是這玩意兒,李云心可沒想到。他張了張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