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再說句公道話。
——這家伙演戲有些用力過猛。或許是許久未見人,生疏了吧。
然而此時此刻,這一位定然也曉得李云心知道某些他的事情。可他既然樹了狼主做一個明面上的靶子,也就意味著,他知道可能有危險存在。如今李云心與劉公贊露面,他該是要搞清楚他們到底是“接引者”,還是危險人物的。
如今他身負重傷,仍揣著明白裝糊涂。也如同李云心一般說話不著重點……也在等對方先奉上有用的信息。
便是這樣沉默了一會兒,李云心將手伸進懷里、摸出一個玉瓶,丟在他的腿上:“先把這個吃了。”
“我懷疑你是因為肋骨骨折引起了肺水腫。”他看著黑衣人,將“肺水腫”這三個字說得輕微但清晰,“但你也知道,當時我沒辦法。”
說了這么一句,豎起一根手指、微微往天上指了指。
實際上,他又是在冒險了——他說了一個自認為無關緊要、可在這個世界不存在的詞兒,且做了一個模棱兩可的暗示。然而這是沒辦法的事。
他不可能“慢慢觀察、從長計議”。在這種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拖得越久越容易露馬腳。最明智的做法是冒險、迅速找到一個切入點。然后在對方覺察到事情不對勁兒之前得到足夠多的信息,也就有了更多敷衍、解釋的機會。
如果切入成功,才可以慢慢撬松對方的嘴。如果失敗了……
要立即滅口,絕不能猶豫。
然而對方也該想到了這個可能性。
黑衣人愣了愣——依著李云心的毒辣眼光,這神情是自然流露的。可即便如此也有許多解釋。譬如“沒料到竟要救他”,或者“沒料到竟然不是接引人”。
然后他沉默著將玉瓶兒拾起,拔開了蓋子。沒有遲疑,甚至沒有嗅一嗅,直接將瓶中的東西倒進嘴里,自然地咽下去了。
兩息之后,藥效立竿見影。生機重新出現在他的身上——他略吃驚地挺了挺身,再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因而慢慢站起身,看李云心。終于說:“出了什么事?”
說這話的時候,也如李云心一般,抬手往天上指了指。
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李云心問了不該問的“蠢問題”。他發現了不對勁然而面不改色,試圖叫李云心說出更多的蠢話、確定自己的推測。
第二種可能,是李云心那一句話賭對了。
木南居的人、黑白閻君都密切地關注著自己,將自己當成眼前這個人。而天上云山里的共濟會長老們,也知曉這件事。可木南居與共濟會又是彼此敵對的勢力。這意味著這一位必然歸屬某一方。就他目前所掌握的種種細節來看,他屬于木南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那么他向天上指,可以理解為共濟會的勢力在注意著他們。
然而仍舊無法完全確定。如今的一切都在猜疑鏈中,每一句話都可以有相反的解釋。最好的結果,便是小心翼翼地從彼此的真話或者假話中歸納出細節,再用這些細節拼湊出最接近真相的事實。
李云心打算,至少先如此試探一個晚上。
如果過了一個晚上,他仍舊無法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這人依舊無法拿捏……他終究是個凡人。以妖魔的神通輔以李云心前世的專業技能,該是可以很容易地得到他腦袋里的東西的。
只是那么一來,此人就必須死了。而留他一命,或許可以在今后挖到更多這個人如今也暫且不曉得的事情呢。
他問“出了什么事”,李云心便決定再冒一次險——用狄公所說的“大劫”來打發他。
可就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這黑衣人竟然輕出一口氣,又說了一句話:“你們的關系現在緊張到這種地步了么?看來我小心一點是對的——之前的雷暴是為我來的?”
這一次,輪到李云心發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