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心便也笑起來:“老哥如今興致好,但小弟偏有一件事要掃老哥的興——那夜真龍駕臨……”
聽了這話離帝立時皺起眉:“老弟如果要為那什么神君做說客就不必提了。我生前是人間帝王,死后亦是鬼帝。帝皇者,豈有屈居人下之理。”
如此說了,臉上笑容收斂。在亭中踱了兩步又道:“老弟也不是甘愿屈居人下的奇才。我也勸老弟早作打算——如今可是亂世。是滄海橫流、英雄輩出的時代。老弟莫要辜負了這大好的前景。”
李云心便苦笑著搖搖頭:“早知道姬兄會這樣說,我心里早有計較了。既然如此就不再提別的——”
他臉色一凜,抱拳道:“我此番往東去,或許一路兇險。倘若以后有求老哥的時候,請姬兄看在今日的情分上……”
離帝大手一揮:“誒!不要說這些見外的話——只消李兄弟一句話而已!”
李云心感動且無言地點了點頭,便大步走出驛亭去。
此刻飛雪愈發地大了,天地之間白茫茫的一片。九公子、雞精不曉得打鬧去了哪里。劉公贊此前似也鉆進林中去不曉得做什么了。
只余李云心孤獨的身影在風雪中愈走愈遠,仿佛滄海一粟。俄頃,在亭中目送他遠去的離帝又聽到風雪聲里傳來隱約的詩句——“長亭外,古道邊,風雪連天……”、“天之涯、地之角、知交零落”。
他從前做離國的皇帝,不好說是威嚴還是荒yin。但也算是一代雄主。于詩詞一道雖不算大家,然而鑒賞能力仍在這個時代的水準之上。如今聽李云心在風雪里念這詞,雖沒有驚艷之感、也曉得不算大家上乘之作,可難得在應景,且的的確確另有一番風格。
因而心中又生出些別的情感來——從前做帝王時最難求文武全才。偶爾得到了,也都是名不符實之輩。到如今雖不能因這幾句詩詞就說李云心亦通文理。可武力如他那般強悍者,能有如此格調情趣也足以叫他這從前的皇帝驚嘆了。
倒……當真是個妙人啊……
他在心中這樣感嘆一句、瞧那李云心的身影到底在風雪中消失,便也轉身離去了。
如此,約莫一刻鐘之后,李云心在距驛亭三里處見到劉公贊。
老劉籠了一堆火,坐在路旁一根橫倒的樹上烤。見到李云心便站起身道:“心哥兒事情辦得如何?”
李云心擺了擺手,也湊到火堆旁伸出手烤、皺起眉:“一切順利。都在預料之中。”
然后將手探進懷里、取出一個小玉瓶兒來。這東西也是他在炁殿中搜羅的。據說有起死人、肉白骨的功用。他如今用手指在玉瓶兒里蘸了些便收起來。先在手上抹勻了,再用手往臉上擦。
做完這一切才長出口氣:“他們兩個呢?”
“依你的意思,叫他們先上路去了。通天君如今雖然境界高,但我瞧著,有山雞照看他應該出不了什么事的。此前也對白云心說了這事,她該去找他們一道。”
李云心便也點頭:“冬天不好過。”
先前煞君瞧他為自己化了件披風出來、又看他面皮凍得通紅,說他是眷戀做人的感覺、余情未了。
這倒是將李云心錯怪了。
其實是他在極短的時間里數次強行身死、奪舍留下的后遺癥罷了。他的神魂受到創傷,這創傷便在身體上表現出來。他皮膚變得脆弱,開始如尋常人一般會冷會痛會脫皮。
這種事算是真真正正的疥癬之癢——他皮膚之下的肉身依舊強橫無匹。要說不便,也只是可能有礙觀瞻、不那么漂亮罷了。這一點對于別的“英雄豪杰”來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然而對于李云心來說卻很不得了。
劉公贊曉得了一點、如今看李云心做這些事,心里卻隱隱有一絲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