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李云心不但覺察不到細節,就連自己身體當中的細微感覺都要覺察不到了。
他的身體漸漸麻木——像是因為血液過度充盈而帶來的麻木。無窮無盡的力量充斥在他身軀當中的每一處空隙里,千方百計地想要找到宣泄的出口。
他此前抬起拳頭往這墻壁上轟,是情急之下下意識的動作——實際上理智些的做法應該是檢視他尾指當中收納的玄門法寶,尋個合適的東西、遁出去的。
但似乎正是這個下意識的、像是純為了泄憤的動作救了他的命。
力量在他的體內充盈得如此之快,很快就迫近臨界點。他的身軀沒有被重新淬煉,不大可能承受這樣磅礴的靈力。但他每一拳轟出去,體內的靈力便傾瀉出去一些。好比他是一只盛滿了水的桶,那水還在源源不斷地涌進來。但能一點一點地舀出去一些,他被撐爆的那一刻也就來得遲一些。
可終究那一刻……還是要來的。
自狄公離開到現在,不過十幾息的時間罷了。李云心這肉身的筋骨皮肉已達極限,再無法支撐。可怕的形變開始出現,他的面容與肢體都變得扭曲。甚至連他身邊的空間都開始發生某種畸變,有許多變換的顏色與風景如同曇花一般出現又凋謝,但也是扭曲而猙獰的。
可另一種變化也在這時出現了——
他覺得就在自己的感知當中——或許僅僅是錯覺——整個世界都微微閃爍了一下子。
他與這世界總有某種疏離感。疏離感或許是因為他的特殊身世、或許是因為他的特殊體質。有許許多多的事情他經歷了,卻總覺得是旁觀者。身在異鄉為異客,對一些人和事……總是沒法子那么親切熟悉。
可就在這一刻,他似乎與這世界“嵌合”了。
神識當中忽有黑光一閃。此前狄公將黑種打入他體內的時候,冷焰逆經脈而行,曾令他在一瞬間瞧見了自己的“灰種”。到這時候,他再一次看到它了——
但這一次更加清晰。
灰色的虛空在他的神識當中再一次出現。似乎因為體內靈力充盈,這片虛空當中的細節也更為清晰。此刻李云心是在以神識審視,因而不大存在什么“細看”或者“留意”的問題。眼前所見即為他所想,是沒有什么東西可以遺漏的。
因而如今既清晰了,便可看到其中更多細節。
正中那黑色的人形……面目是他自己。這一點在意料之中,并沒什么值得驚訝的。
只是那黑色人形的動作有些怪——
手腳都緊緊地并攏在軀干上,倒像是被人捆綁住了。然而神色卻很肅穆。
這人形周圍的灰色虛空,倒叫李云心心中一驚、又一愣。
灰色的虛空當中有圖像。雖說只有輪廓,也但瞧得清——乃是一座山峰。山峰之上似有一個院落,院中坐落了幾間房舍。
無論這山峰還是院落,都很熟悉。
乃是……他的行宮。
妖魔的行宮是李云心一直以來都認為奇怪的玩意兒——它們出現得太突兀,顯得與這個世界有些格格不入。世上的道法神通雖說也神異,但到底有明確清晰的修行體系。然而行宮這玩意兒,除去一句“妖魔的修為高深到一定境界便可生出行宮來”之外,幾乎是沒什么好解釋的。
可如今……難道竟與這魔種有關系的么?
念頭電轉,很快意識到這個推測不無道理。有兩種東西,似乎的確是妖魔所獨有的——魔種、行宮。
如今他在這狄公口中的“灰種”上瞧見自己行宮當中那山峰、院落的圖案,難道意味著這兩者,只是同一個東西的不同表現形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