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的確是個“天然”形成的通道。曲曲折折寬寬窄窄,并不是人工開鑿出來的。寬處仿佛一間小屋子,窄處只容一人側身通過。符箓的光柔和卻照得很遠,李云心看到這通道向著斜上方延伸,到了西北處忽然變陡,倒像直上直下一般。
“原來沒有走過人。”蘇生低聲說。他的聲音在這通道里回蕩,嗡嗡作響,“被共濟會的宵小暗算之后我的一個化身就是從這里出了浮空山。看來他們到如今也不曉得這條路。如今么……試試吧。”
于是抬腳向前走。
只過了一刻鐘,李云心就曉得“沒有走過人”是什么意思了。這條通道壓根就不是普通人可以走的。譬如道路到了西北方忽然往上折——他抬頭看了看,發現這一段直上直下的通道至少有二十米高。一個人并攏了手腳正可以落下來,想要從下面爬卻不可能。
蘇生將手一比,做個請的動作。
李云心便默不作聲地走過去,伸出雙手、扒著那石壁猛一用力——手指立時插了進去。再向外一掙,便掙出一個石坑來。他此刻神魔之身將現未現,但也比尋常人高大許多。如此蹭著這石道一路擠上去,便幾乎是將這通道生生擴了一圈,兼留下許多供手腳攀登的石坑來。
到了頂上豁然開朗——又是一間寬廣的石穴。再往下瞧了瞧——蘇生將照明的符箓折了折,插在自己的發髻上,正慢慢沿著他留下的坑洞往上爬,是半點兒高人的風范也無了。
他就在這間石穴里走了走、瞧了瞧,等蘇生爬上來。
這里常年陰暗干燥,連苔蘚都不生,就只有純粹的石與土。他所書寫的符箓此刻像是一張會發光的紙。圖成一個圓兒就好比一盞燈。折成細細長長又好似火把。就用手擎著這東西,隨意瞧了瞧石壁。
其實只是習慣性的舉動罷了……卻不想真瞧見了些什么。
看著像是壁畫。更像是粉筆畫。許多用白色線條畫出來的小人兒——腦袋由一個圓圈組成,眼睛是兩個白點,嘴巴么……圓弧是表示在笑,圓圈是表示在大喊,一條直線則表示是在冷漠。身子是一條線,四肢手指也是線。這些“人”,被涂抹在石壁上。就好像……某個剛對涂鴉感興趣的小孩子,隨意畫出來的。
這風格……
是畫圣的。
李云心心頭一跳,又取出一張符箓祭出了。于是柔和的光芒填滿整間石室,他看到了全貌。
墻壁上,這樣的小人大概有十個,面目表情都各不相同。有的眼睛是兩個小圓圈,嘴巴也是小圓圈,似是在驚。有眼睛也是圓圈,嘴巴卻是向下的月牙,顯然是在發怒。更有的眼睛是半圓,嘴巴是圓圈,瞧著意思是生氣地怒吼。
手中似乎也握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有劍,有槍,有雙斧,有大刀。瞧著是在和什么人作戰……然而墻壁上卻并沒有。
就在這當口兒,蘇生終于爬上來。他略有些喘,坐在洞邊歇了兩口氣才轉頭看李云心:“哈,你瞧見這些東西了。這些呀,哈,都是被我打進去的。”
李云心皺眉:“陳豢的手筆?”
蘇生笑了笑,站起身。慢慢走到石壁前,伸手在畫上摸了摸:“是她入魔的時候。先從這浮空山開始打——唉,她的手段也的確高。這樣的小人兒,隨手一揮就是幾百上千個,鋪天蓋地地涌過來。我與卓幕遮一個照面就堆進去,花了三息的功夫才清理了。”
“后來我又被共濟會的宵小害了,借這條道遁走,沿途也瞧見了這些。想來是那時候被我的鎮字符鎮進去的。你向前走,還能瞧見許多——越向前就越多的。”
其實李云心很想問一問畫圣“入魔”的詳情。但有了前車之鑒,他如今就只能聽,不好問的。倘若這蘇生又出了什么狀況,搞不好他還得再花上一兩個時辰的功夫。
于是只在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氣,也將手放在那些線條上。
隨后……觸了電一般地縮回來、瞪圓了眼睛。
這線上竟還有微弱的靈力的!
這些小人兒被畫出來、現了形,就是“成品”了——就好比木柴被點燃了、泥土被燒成了陶瓷。后來又被書圣的鎮字符鎮了回去,就譬如火焰被熄滅,陶瓷被擊碎——雖然瞧著仍舊是線條,可實際上就如被點燃的木柴不能恢復原狀、被擊碎的陶瓷不能再復原一般,已是廢掉了。
可如今他摸這些線條……還有靈氣的!
這便意味著,它們還可以再被召喚出來!
這……就是圣人的手筆么?這已經超越了他所認知的畫道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