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宋這時候將外袍也穿好了。衣帶未系,松松地敞著。看起來很閑適。但手臂被辛細柳拉扯著晃,衣服倒是掉了半邊。可也不發怒,反而笑起來:“怎么要殺他呢?惹你氣極了?”
辛細柳又噘嘴:“不想玩了。總之都要殺他的么!師兄師姐不是說李云心資質又好、人又機靈,煉成游魂是上上佳之選嗎?好不容易引來了云山……我怕他跑了!”
卓幕遮慢慢推開了她的手——和蘇玉宋比起來像是個嚴母。盯著辛細柳瞧了一會兒,直到她抿起嘴眨了眨眼睛,才搖頭,對蘇玉宋說:“這小丫頭,是被那李云心給迷了心竅了。”
辛細柳忙道:“才沒有!”
蘇玉宋只微笑著不說話。卓幕遮便皺眉看她:“是叫你去迷他、套他的話來。可倒好,如今你把自己送進去了——殺他,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么?”
“你想殺了他、煉成游魂,想著和他長相廝守,是不是?”
辛細柳便咬了嘴唇,去看蘇玉宋——但他并不說話。看著像是個不想參與到母女爭吵之中的慈父。
于是她叫起來:“是又怎么樣嘛!你們也說李云心這個人沒什么大不了的——那干嘛不送給我?你們兩個倒是……倒是……只有我,孤苦伶仃,沒人疼也沒人愛。這云山上又都是些什么人?道士和劍士悶死了,凡人蠢死了。我到哪里找人去說話?如今有了個李云心,還是你們叫我去撩撥他——”
邊說著,眼圈就邊紅起來,看著像是要哭了。
她原本就好看。這時候拿出委屈的模樣來,更分外惹人憐愛。卓幕遮見她這樣子,臉再也板不起來。只得又嘆一口氣,走過去將辛細柳攬在懷中、叫她的臉貼著自己xiong口。
小姑娘作勢掙了幾下子,然后便趴在她懷里,委委屈屈地哼起來。
這卓幕遮便柔聲道:“你若是看上了旁人,漫說是什么道士劍士。就是那些流派的掌門、洞天的宗座,師兄師姐也殺了煉了、拿來疼愛你。”
“但這李云心呀,雖說是他個人沒什么要緊,然而他身上,可還擔著許多關系。”
“譬如說與木南居的人有牽連,與妖魔有牽連——又有,說他還知道前代的劍圣在何處,也許更知道這一代的雙圣在何處。因為這些,就不好直接將他斬殺了。也是他懂得保命,攬了許多的關系將自己裹住,咱們也就樂得拿他來使一使、將幾方勢力都牽扯進來。叫他們都暴露在明處。”
“況且……你潛入木南居,也是曉得了。那木南居主人、清水道人,對這李云心很是高看。咱們還沒弄清楚為何那樣通天的人物會對這小小李云心青眼有加,就更不能……隨便殺了。”
“所以而今哪,是先將他在這云山里關著。瞧瞧木南居的人是不是會坐不住、來找他——便可以將云山上余下那些畫圣余孽都一網打盡。也瞧瞧,他來云山是不是想要為那前代的劍圣做什么事。”
說到這里,抬手輕撫辛細柳的鬢發:“師兄和師姐,一心想要找到那前代圣人重塑肉身的法子。李云心既是結識了劍圣,也許會從她那里曉得那法子。咱們一旦將這個秘密得到手……就再不用做什么浮萍一般的游魂,也就能真正有自己的身體。那時候你要什么人,還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么?”
經她這么一番地細細地開導了,辛細柳才咬了咬嘴唇:“可是你們明明都已經把身子塑出來了。”
卓幕遮看了蘇玉宋一眼。蘇玉宋便笑笑:“借用這書圣和劍圣的肉身塑出來的,也并不算咱們自己的。真正高明的手段,是名為‘六欲劫身’的法門。可只聽說從前那蘇玉宋自創這法門,卻從無人見過……唉。咱們這些游魂,所求的不就是一個自己的身子么。”
辛細柳進來時瞧見蘇玉宋那血淋淋的身子往人皮里穿——便是他口中“借用書圣肉身塑出來的身子”了。
然而即便是這他們兩人并不滿意的法子,在游魂中也只有他們兩個才曉得罷了。她對此不甚了了,因而只聽得一知半解。卻已經曉得……
這兩位,是不同意立即殺死李云心的了。他們關心李云心能引出什么勢力來,也關心,李云心可能曉得的、塑造“六欲劫身”的法子。
于是再咬一咬牙,從卓幕遮的懷里掙出來。自己惱了一陣子,嘆口氣:“那好嘛。”
怏怏地說了這句話,眼珠兒又忽然一轉:“那……暫不殺他。可是師兄師姐要答應我另一件事。”
卓幕遮也笑著嘆氣:“你這丫頭。如今在說的豈是什么家長里短?哪一件都是動輒十幾、幾十萬性命的事,哪里能隨便答應你了。”
蘇玉宋卻一擺手:“好。暫聽你說。如果不是什么要緊的,就答應你。”
辛細柳就忙道:“那——告訴我那件得到了就能做群妖之主的寶貝是什么吧。來的時候李云心說,妖魔們在圖謀咱們云山上那件寶物,可是我怎么不曉得?師兄師姐你們告訴了我,我拿去哄他去。”
聽了她這話,蘇玉宋與卓幕遮卻沒有立即同意、也沒有立即反對。而是相視一眼,略沉默一會兒——
“哪里會有這種東西。”蘇玉宋笑起來,“只有那些癡迷世俗間傳奇小說的人才會信——得到個什么神物或者秘笈即刻便可稱霸天下。云山上倘若有這個——群妖之主怎么不叫你做了去?”
說著點了一下辛細柳尖尖的鼻頭,盡是寵溺之意。
辛細柳瞪大了眼睛:“可李云心說,龍大龍二都曉得云山里有這東西。他們這一次要打過來,有些原因也是因為那東西……他們都惦記的事情,怎么會是騙人的?啊……那李云心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