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他這般低聲嘆了好一會兒、將眼淚擦拭了、臉上終有了些血色……辛細柳便展出第三句、第四來——“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先達笑彈冠”。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兩句瞧了三息之后,劉公贊臉上微微泛起的血色在一瞬間退了個一干二凈。就仿佛……全身的血都涼了。他的身子再猛地往后一傾。隨后,又像是身后有什么東西狠狠地擂了他一拳,再往前一倒——
噗的一聲!
便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來!
辛細柳冷眼看他,慢慢將畫卷再收起來、歸入袖中。
便見劉公贊又吐了一口血,才猛地抬頭似要找那畫兒。可是已經找不見了。于是就只瞪著辛細柳:“他——還說了什么?又說什么了?!”
辛細柳憐憫地看著他、目光微垂:“劉公贊。我們曉得你當初是為了給李云心留后路,才冒死被帶上云山。此前,第二次冒死給李云心通風報信,說了金光子的事。但你要知道……”
她想了想,嘆一口氣:“他是個疑心很重的人。即便知道你所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但也已經容不得你了。”
“你這一次為他殺死那二妖,已是令他不曉得如何評價的舉動。在他的眼里,你做事已經太瘋狂——超出了他的掌控。因而你問我他還說了什么……”
她笑了笑:“他還說——有的時候放手,就是最后的溫柔。你該曉得這是什么意思。他感激你上一次為他做的一切。然而在他那里、不殺你,從此天涯陌路,就已經是答謝你了。”
“有的時候放手——放手……”劉公贊將這話在口中含糊不清地念了幾遍。忽然老淚縱橫,撲撲簌簌地落下來,“也是他的話,也是他的說法兒……”
辛細柳容他悲傷了一刻鐘。
其實也就只有一刻鐘罷了——這劉公贊很快抹了一把臉,抬起頭來。木木地坐了一會兒,忽然一呸——將口中的血沫呸在地上了。
然后再深吸一口氣,看辛細柳:“你來這里,就是說這事的么?”
他先前悲傷難過,并不避諱她——不像這世間尋常的男子一樣覺得在女子面前哭泣乃是奇恥大辱。而今收斂了情緒,恢復得也快。這倒叫辛細柳多看了他幾眼。
這個老道……也非常人啊。看他先前的舉動,悲傷難以自持。而今卻又頃刻之間強壓到心底去了。這種功夫,許多絕情棄欲的同境界修行人也做不到。
“是問你以后還有何打算的。”辛細柳認真地說。
劉公贊愴然一笑:“打算?我這副殘軀,又能有何打算。”
辛細柳便搖了搖頭:“劉公贊,我們知道你的事。你年輕時候是個盜匪,后來娶妻生子。而后你的妻兒都被往日好友殺害——你卻沒有報仇。而是隱忍著活下來。你既然有那樣的過往,我如今就只問你兩件事。”
“一。倘若你從前妻兒被殺時也是如今這樣的念頭,你可還能遇到李云心、走上這與天地同存的登仙大道么?”
“二。你今日又重新走到往日一般的境地。可你已修至虛境,資質也上佳,往后還有許多年可活。就不相信自己還另有機緣,得到別的機會么?”
她說了這兩句話,稍頓一頓。叫劉公贊想一會兒。然后才又道:“眼下,你還可以來投我們。李云心在我們這里做客,也將這樣重要的東西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