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榭吹搅艘粋€人……不,是三個人。
小石山山頂?shù)倪@“寄思亭”,正對著城中的坊市——那是一個超大的市場。
除了山頂這一片“商業(yè)區(qū)”外,城中絕大部分的客棧、酒樓、書館,以及各式各樣的小攤小販幾乎都集中在那里。縱橫三條街,規(guī)模有三四個長治鎮(zhèn)那么大。在平時幾乎是摩肩接踵,在今日也仍舊人來人往。
這樣多的人,原本是不大容易注意到誰的。
但他邊說話邊看的時候,卻正好看到了一場騷動。
騷動的中心是三個女孩子。
一個穿著紅衣,一個穿著白衣。另有一個梳雙髻的小丫鬟。白衣的女孩子偏腿騎了一頭油光锃亮的白嘴小毛驢,毛驢的韁繩被丫鬟牽在手里。
李云心注意到她們的時候,她們停在一家湯餅鋪前。
似乎是被香氣吸引了,因而停下來瞧瞧。但這鋪?zhàn)樱瑢?shí)則就是一輛手推車罷了。在街邊停下,放一張桌,一條長凳。又生了鐵筒里的碳火,碼出各式的調(diào)羹,然后開張做生意。
三個女孩子加一頭小毛驢,占地是有些大了——驢上的小姐不肯下來,因而毛驢就將整輛小車擋住了。
偏這三個女孩子又不是買了就走。倒嘰嘰喳喳地說起話兒來了。
話多的是那梳雙髻的丫鬟——盯著小車案板上的十幾樣調(diào)羹,一樣一樣地慢慢嗅。嗅了之后問攤主“這是什么東西”,然后再獻(xiàn)寶似地回頭跟她家小姐說。
起先攤主見這三個女孩子都生得極俊俏、像是天仙下凡,因而殷勤極了。不但說調(diào)羹的名字,還說是怎樣做的——看她們的穿著打扮,就曉得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也許哄得開心了,隨手就打賞一兩銀。
但這么一說,丫鬟的興致更濃了。旁若無人地開始同她家小姐聊起一路上的風(fēng)土人情——譬如在哪個城里吃過的什么東西是好滋味,在某處見到了什么玩意兒極有趣。她家小姐也就抿了嘴淺淺地笑,有一搭沒一搭地回。
如此,三個姑娘將客人都擋住了——不過湯餅又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兒。此處被擋住了,自然別處還有的。于是人們從她們身邊慢慢地走過去,間或貪看幾眼她們的美貌,也覺得是一件樂事。
攤主也并不急。因?yàn)槁犓齻冋f話細(xì)聲細(xì)氣,應(yīng)當(dāng)?shù)拇_是有教養(yǎng)的小姐。他在小石城里自然也見過許多的才子佳人,曉得這些小姐、公子里面,和藹良善的實(shí)則是比較多的,飛揚(yáng)跋扈的倒少見。所謂倉稟足而知禮儀——這樣的小姐站在他這里,阻了許多的生意,看著興致又不錯,打賞的錢大概也是不會少的。
他又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因此反而心里愉悅了些——只招待這三位,總好過多半個時辰流水介地忙個不停。
如此,這兩位姑娘就言笑晏晏地閑談了將近兩刻鐘。而她們旁邊的那位紅衣姑娘則不說話,倒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四處看,好像總也看不夠這市井間的新奇玩意兒。
女兒家這般愛閑談,這攤主漸漸也有些心急了。因?yàn)閱栠^了他攤上十幾樣的調(diào)羹,卻一直沒有叫一碗湯餅來嘗嘗。這攤主是個有家有口的中年人,便想,總得問一句——叫這位小姐不拘多少點(diǎn)一樣來,也好討些賞錢。
于是趁著兩位姑娘又微微笑的當(dāng)口,陪著笑臉小意問了一句:“姑娘要不要來點(diǎn)兒湯餅嘗嘗?”
但騎在驢上的白衣小姐只拿眼角瞥了他一眼,轉(zhuǎn)臉又同丫鬟說起“瀘州城里那個呆頭呆腦的書生”了。
攤主只當(dāng)是這位小姐沒聽清他說了什么。于是又等一會兒——等她們又咯咯地掩嘴笑起來,才敢稍稍提高了聲音,道:“姑娘呀,我這湯餅,既充饑又解渴,是難得的好味道……”
卻不想,此前一直看著乖巧伶俐的雙髻丫鬟,猛地變了臉——面上的笑容在一瞬間不見了,轉(zhuǎn)頭來瞪他:“聒噪!再吵,我吃了你!”
攤主哪里想得到小丫頭變臉這樣快?一時間倒是愣了。
卻又聽驢上的那位白衣小姐微微笑著,揚(yáng)手作勢打她:“你這屬殼兒的,怎么就這么嚇人?嚇著了人,弄出來的味道怎么好?”
又看攤主:“你這樣急,我就吃一點(diǎn)吧。”
丫鬟就一吐舌頭,嘻嘻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