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的脖頸在他掌中,哪里能說得出話來。伸手去掰規元子的手指,可又哪掰得動呢?
眼見他掙扎了一會兒,臉已變成了絳紫色、動作也越來越微弱了,在一邊冷眼旁邊的明真子才道:“先松開他吧。聽他要說些什么!”
規元子咬牙切齒:“還有什么好說的?必是個細作無疑!”
明真子卻嘆口氣:“端方,你可忘記了——之前他同咱們說過了……那并不是李云心的真身的。”
規元子便微微一愣,略驚詫地轉頭去看明真子。他叫自己“端方”——端方是他的字。實際上凌虛劍派的掌門與上清丹鼎派的掌門是道統、劍宗當中少有的關系親近的“至交”。兩人之間私下里以字相稱,以示親近之意。
而今明真子這樣子喊他,規元子便只好微微皺眉:“你當真信他?”
“聽他說說。”明真子招了招手。劉老道便從規元子的掌中擺脫出來、被攝到這位凌虛劍宗掌門的面前了。
“我的確是說過了——”老道窒息似地喘息幾次,擠出這句話來。他站在虛空里,似乎還很不習慣。手忙腳亂看起來略有些狼狽。然而臉上竟然還沒有懼意,反倒有些得意滿足。
他說了這句話之后又伸手往湖中一指:“從前那龍魂留在洞庭里,每年都會孕育出一兩頭惡蛟水怪來!先前那一頭大概便是前些日子新生的水怪,奈何兩位仙長心太急了啊!”
明真子并不說話,只盯著他細細看。看了一會兒,開口問:“方才,李云心和你說了什么?”
“他回來救我的。”老道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快意的神色,“我豈會再入虎口。若不是兩位仙長回援得及時,我就又被他帶走了。那妖魔當時的神情……嘿嘿,可真是精彩!”
規元子冷哼一聲:“一派胡言。”
但明真子卻想了想,微微點頭:“唔。那么再說說——如今李云心又殘殺我門下弟子數十,再犯下滔天罪孽。而你又是李云心從前的仆屬——還有沒有什么理由,好叫本座不殺你?”
這位凌虛劍派的掌門剛才還怒火沖天,此刻卻平靜了許多。這突然轉變有些奇怪。于是規元子終于意識到,明真子似乎真地相信……這邪道士身上有些值得在意的東西。
但他本人是對此不以為然的。那妖魔的旁門左道……能有什么好處?
然而劉老道得了這個機會,終于略松了口氣。他微微一笑:“我還有那李云心的獨門秘法,可以說與仙長聽。”
明真子挑了挑眉:“獨門秘法。那李云心,修的是畫道。我修的則是劍道。我要他的秘法做什么?”
老道不慌不忙,輕輕搖頭:“不是這個法。而是李云心的心學。這東西……我一時間難以說清楚。這個,算是個李云心獨創的秘法——他又狂妄,便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取名叫‘心學’。不但修士可以修,妖魔可以修,凡人也可以修,不需要什么資質丹藥。若非要說有的話……也只是資質好的精進快些、資質差的精進慢些。可只要用心,總會有收獲。”
規元子不屑地冷笑:“哪怕是真的——既然人人都可以修,那又能是什么好東西呢?”
劉公贊轉過臉去看著他:“這位仙長看著我,難道還沒有意識到……那心學究竟有什么用處么?”
他這大膽的直視和問話叫兩位掌門都微微愣了愣。可他們已經看了劉老道許久,早探察過他的身體。他身上并沒有什么特異之處,又有什么好“意識”的?
見他們微微皺眉,劉老道笑了笑:“已經半個時辰了。半個時辰之前,兩位仙長認定貧道乃是那李云心的爪牙。且那個時候,貧道重傷、奄奄一息。這樣子的修為低微的‘邪道士’……卻在仙長的眼皮子底下活到了現在。”
“而這期間,兩位仙長的門人又被李云心殘害,可貧道仍舊活著。二位沒有意識到,這事不同尋常么?”
明真子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哦”了一聲:“你早該死了。”
規元子冷哼:“但靠巧言令色茍活到現在。”
劉老道卻仍舊不卑不亢地笑:“這便是那李云心的心學。就連兩位仙長都意識不到我使了什么手段。但就會覺得……總該留我一命,是不是?”
于是二人沉默了。沉默一會兒、終于收了臉上的冷笑。
“倒是有點意思。”明真子輕輕搖了搖頭,“那么他那心學,你學到了幾分?”
“三分。但依仙長的智慧,窺一斑而知全豹——這三分也足夠仙長日后識破李云心的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