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天道（第3頁）

蘇翁還是不怒。他穩(wěn)坐在桌前只看李云心發(fā)瘋。同他對視了一會道：“你也猜錯了。”

“你究竟想怎么樣？”李云心憤怒地看著他，“和我講道理？道理我懂得多，用不著你來說。”

老人微微一笑：“我知道眼下是壞了你的道行。你做那件事心中有愧，卻只是鎮(zhèn)壓了。如今我?guī)湍惴瓩z出來，你心思躁動念頭不凈，境界修為也都不穩(wěn)。但你要曉得此刻這天下間，沒有比洞庭更安全的場所了。你不在此刻除了你的心魔，以后還會有這樣的好機(jī)會么？”

“你對那尹雪柔有愧，便說你心里還有情。可你又自詡無情——其實(shí)是不懂情。那些情你不懂，就只當(dāng)是不存在。真遇到了尹雪柔那樣的事，你偏生狠不下心。”

“你看不起道統(tǒng)的人，那么眼下該曉得了——道統(tǒng)傳承千萬載的修行法門是自有其玄妙之處的。你也該曉得為何人修不愿做陰神——你就是絕好的例子。你成了陰神卻還有人心。道統(tǒng)的無情和妖魔的無情你都學(xué)不來，天下間可還有比你更尷尬的了么！”

李云心的xiong膛激烈地起伏。他像是一頭發(fā)怒的雄獅一樣惡狠狠盯著蘇翁，在他說完之后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叫自己平靜下來：“好，好，好。就算你說得都有理。就算你是為我好——我也不問你是誰——你想叫我怎么辦？像道統(tǒng)那些人一樣渡劫？”

他猛地將手往西邊一指：“洞庭禁制外面一群王八蛋守著老子，偏覺得老子能搞得定這禁制可就是不放他們進(jìn)來。在這種時候我去渡劫么？”

“然后我渡這劫渡那劫——渡到和那群王八蛋一個樣子。”李云心攤手，“和死了有什么區(qū)別？”

蘇翁聽他這話便笑了：“是呀。無甚區(qū)別的。所以你不想渡劫，我也不想你渡劫。我今日只教你做人的道理。”

“你從前是人，如今是妖魔。但在我這里‘人’這個東西，不看肉身，也不看出身。有七情六欲的才是人，缺了多了，都不算什么人。”

“道統(tǒng)的修士在我這里也不算是人——我說的做人可不是他們說的做人。”

“你有心機(jī)，肯動腦，能下手，是好事。但老頭子更希望你以后做事想一想將來。現(xiàn)在世上的人，多不喜正道。口中說的是道德仁義，做事卻是另外的光景。放在世俗里我也曉得——你行事正直迂腐，自然有投機(jī)取巧之人將你踩下去。你要說天道昭彰終有報？在如今這世道，便是屁話了。”

“世人信仰洞天流派的神仙，信仰天庭的天人——可誰曉得都是什么東西、做什么勾當(dāng)。”

“可落在了修行處，便大不同。天道，在世俗中沒有，在修行人這里卻是有的。”蘇翁說著這些話便站起身。踱步到窗口將后背讓給李云心，似乎一點(diǎn)都不擔(dān)心他暴起發(fā)難。

“譬如你那事。你如同道統(tǒng)的修士、妖魔一般，殺死一個尹雪柔問心無愧也就罷了。但你偏偏有愧。你有愧，這天道便是在你的心中了。因而天道就饒不過你——你便有心魔。”

“你這性子倘若真想修行，妖魔的行事你學(xué)不得，修士的行事你也學(xué)不得——你要有自己的行事法子。你心中有愧、不適了，這事就不要去做。放浪形骸放縱天性都可以，但必須你覺得坦蕩光明了，才去做。如此才天道昭彰，如此，你才有可能問情太上呀。”

李云心聽他說了這許多，面上更加鎮(zhèn)定下來。他負(fù)手而立站在月色中盯著蘇翁的肩頭看，并且微微冷笑一聲：“閣下所說的天道，我聽著也和世俗中的情況沒什么區(qū)別。天道倘若在我心中如何呢？譬如我與修士同殺一人。我不忍，便饒了他。那修士沒有半點(diǎn)慈悲，徑zisha了，取一件天才地寶。再煉化成法寶將我斬殺了——我心中天道有何用？不過叫我快死罷了。”

“還不如我埋著心魔往前走，或許云開月明，自有一片豁然天地。”

老人轉(zhuǎn)過了身。他的面目就隱藏在陰影中，只被身后的月色鍍上一層冷光。

李云心聽到他更加低沉的聲音：“當(dāng)初你在洞庭邊君山外，與那白閻君說了一番世間因果報應(yīng)的道理。你便以為這世上真無天道了么？天道能被你瞧見，還算什么天道呢？”

“天道是無形的。說它是個什么東西、理念、學(xué)說，甚至玄之又玄的緣果，都是狹隘罷了。倘若你能說得出、辨得明，那就不是道。我今日同你說這些，只是叫你之后行事問心無愧。無論你是真無愧還是假無愧——日后天道循環(huán)報應(yīng)來了的時候，你就知我今日著實(shí)是想要渡你的了。”

李云心忽然皺起眉，敏銳地覺察到老者話語當(dāng)中別有的深意。

他甚至顧不得發(fā)怒了，只踏前一步傾身追問：“你是指什么？報應(yīng)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