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拿什么來還（第1頁）

"李云心的身子便忽然定住——被他的掌風(fēng)激蕩起來的雪沫還在從天上紛紛揚揚地灑落，那些被轟倒的大樹也在往山下滾落，不遠(yuǎn)處村中的人似也被聲響驚醒，有兩三戶亮起了燈。

——似乎是那李淳風(fēng)一遁走，他此前可怕的怒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像是一只泄了氣的氣球，又像冷凝下來的鐵流。

他獨個兒站在雪地當(dāng)中，剛才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夢。他前世的時候見過一些孩子。對大人撒嬌發(fā)火的時候，仿佛一座小小的火山。可那大人如果走掉、消失了，他們的怒氣便迅速平息。似是曉得這時候再鬧，也是沒什么可以得到的了。

或許，還是因為……他們的怒意只肯給最親近的人。

他不曉得自己如今是不是這樣子。然而心底的怒氣的確迅速平息，仿佛一場來得快、去得也快的狂風(fēng)驟雨。

只余下一股難以言表的滋味。

實際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剛才的憤怒有多少是真實的，又有多少是……他無法控制的演出。

——但他當(dāng)然可以理解啊。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都理解人世間許許多多的情感都經(jīng)不起考驗。為了名氣為了利益為了隨隨便便的什么理由，很多人都可以將感情這種泛濫的東西拿來交換。

因為他前世就是這種人。前世的他……不是情感的生產(chǎn)者，但一定是最嫻熟的利用者。

自在云山下往遠(yuǎn)處黑暗中看了那一眼、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開始……他便意識這件事。可他曉得什么李淳風(fēng)上官月，其實都很有理由做出某些事。

他們要生一個孩子來用。無論誰跑到這孩子的身上都要被用。他自己跑進(jìn)來，能怪誰呢。然后事情按部就班一點點地發(fā)展，其間種種過往令他產(chǎn)生某些情感……都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事。

做大事。利用。沒什么的。

然而他竟愚蠢地為這情感流了一滴眼淚。

可他面對李淳風(fēng)的時候，當(dāng)心中的怒意生起時候，他便意識到自己或許無法隱藏、壓抑這種情緒。既然無法壓制，便用他一貫的法子來辦——有一分的喜悅，便放大成九分。有一分的怒意，就要火氣沖天。如此別人琢磨不到他的情感，也算是用心在演戲。

他或許放浪形骸自由自在地活著，或許躲在堅實的七重堡壘當(dāng)中。他并不在意這些……只是。

只是當(dāng)他這一次叫自己的怒意無所顧忌地放大的時候，卻感到了令他心驚的舒適。

他因為這憤怒而舒適……他因為自己可以對李淳風(fēng)釋放出這憤怒而舒適。

他知道這種因著釋放而產(chǎn)生的舒適感還有另外一個為人所熟知的名字……

委屈。

可如果并不在意、已看得開了……為什么要委屈呢。

如此在雪地上足足站了一刻鐘，李云心才咬牙切齒地轉(zhuǎn)了一圈，喝道：“老劉！”

劉公贊便從林中閃身出來。沒說多余的話，只搖搖頭：“不成。什么都沒有了。”

——李云心現(xiàn)身之前給了劉公贊一件法寶。想的就是放那李淳風(fēng)走了，好追蹤他的去向，查到一些東西。

可他從前的時候，只覺得李淳風(fēng)大致是真境的修為。豈料到原是玄境。真境與玄境之間不可同日而語，劉公贊手中的法寶便什么都沒有追查到。

此事在李云心的預(yù)料之中。他便將手掌猛地往地上一摧：“嘿！！”

這一聲既有氣惱又有無奈。一大片的地面——這片他曾與李淳風(fēng)、上官月生活過的地方——便轟的一聲被摧成層層的泥浪，將其下殘存的磚瓦，都徹底毀去了。

劉公贊便只輕嘆了一口氣，仍未說什么。

到這時候，山下村中的人家都亮起了燈。影影綽綽地瞧見有人往這邊看，但必然是看不清的。

李云心也轉(zhuǎn)頭看了他們好一會兒，身子忽然掠起，裹著一陣妖風(fēng)消失在茫茫的林海當(dāng)中。劉公贊略一猶豫，也跟了上去。

約莫一刻鐘之后，老道才又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