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生的確對其他的事情一無所知。這意味著從他得到信息到往這里來,時間大概已經過了一千年……
那么……李云心意識到一個不可思議的情況。
木南居的人、“畫圣余孽”,將自己當成了“真太子”。顯然在他們那里,一切都是依照計劃來的。不然他們不可能時隔一千年之后再找人、且在一開始認為自己找對了人。
而對于謝生來說……他是晚到了一千年。不論他通過什么渠道得到“要來這個世界”的消息的時候,畫圣陳豢還沒有死呢。
這意味著……時間流速的不對等。李云心不清楚這一點意味著什么。但覺得這一點必然極其重要,且帶給了他極大的震撼。因而當謝生又問追他“陳豢是怎么死的”這句話的時候,他下意識地答——“被云山的另外兩個圣人聯手殺死了”。
謝生便低嘆一口氣,再不做聲了。似是遭到了極大的打擊。
這么各懷心事地又過一小會兒,月亮終于露出頭。謝生才開口:“那么現在,誰在管事?我要見那個人。”
李云心低聲道:“現在我們的處境很不好。”
說到這里頓了頓。原本,作為小妖保的“不是核心成員的高級成員”,說這句話的時候應該是遺憾的。可他的臉上又露出了一絲難以掩飾的得意。就仿佛……他并不是什么“小妖保”的成員一般:“他們對我們打壓得很厲害。你之前藏身在這里的決定是正確的。如果你沒有忍住、在外面露了頭,大概現在也不會平安站在這里了。”
“外面都是他們的眼線。”李云心借著火光對謝生說話,語氣低沉而富于某種規律,“我們在外面走動,即便有我在身邊,也最好謹慎行事。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他們的眼線……不然現在也不會依靠妖魔辦事。”
謝生微微皺起眉。仿佛有些疑惑,又仿佛有些迷惘了。
李云心開始施展他不為人知的本領了。但也是迫于無奈。
初見謝生的時候,想要從他這里得到某些關鍵信息。于是小心謹慎不露馬腳,打算取得對方信任。但漸漸意識到謝生同樣是個狠角色,警惕心極強。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打算取得有限度的信任。他成功了——謝生將他誤認為是“小妖保的高級成員,但并不清楚太多的核心機密”。到這時候,謝生的警惕之情已慢慢削弱……甚至語氣和神色都變得生動起來。
可他仍不敢輕舉妄動。他前世遇到過一些人。或許沒有他這樣的本領,然而反偵察、反催眠能力極度強悍。從與謝生交談得來的信息當中他意識到,謝生來此是有極強目的性的。且他這個人理智、謹慎、冷酷。從前絕非什么善類……而更像是一個職業戰斗人員。
這種人有極大的可能也是個水潑不進的狠角色。于是他依舊沒有動作。
直到……說了剛才那句話。談到有關陳豢的事時,他隨口答了一句“已被圣人殺死”。這句話似乎觸到了雷區。李云心敏銳地發現謝生的神色有了一剎那的變化——他又起疑了。
且這一次的疑惑來得強烈洶涌,甚至有可能推翻謝生此前對于李云心的身份判斷。
情況到了這個份兒上,壞消息是他對李云心的信任幾乎沒有了。
好消息則是——或許難以想象——但他的警惕之情又進一步降低了。這是李云心從前常和人玩兒的小把戲,不過如今謝生是自己把自己套了進來:起初不信任,警惕心極強。將李云心自動設定為敵人。而后給予他有限度的信任,依舊試圖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以證實自己的猜測——這個李云心到底是敵是友呢?
在這個時候,他的情感傾向已不中立了。他更傾向于找到證據、證明是敵非友。
于是……李云心不小心將證據送給了他。由此是敵而非友的念頭最終壓倒一切。而在這個時候、當一個人的某種念頭、傾向過于強烈的時候,客觀也就拋棄了他。他開始更加容易接受一些東西,而更難接受另外一些。
譬如而今——
倘若在一見面的時候李云心對他說些什么“外面的世界很危險、敵人勢力很大”的話,謝生多半要存疑。到這時候再說這種話,他就極容易接受了。因為他的理智與情感,此刻幾乎都集中在“敵人”這件事上。
李云心想要叫他相信這一點——相信外面的世界危機四伏,誰都不要信、且強化他這個念頭。
因為……既然已失掉了他的信任,那么就再用他來做另外一件事吧。
此行他要找的,可不僅僅是這個謝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