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心仍坐在竹榻上。外面天光漸暗,夜色很快就要降臨。
庭院邊緣的槐花開敗了,在綠草地上灑了一片雪白。但香氣仍不減,只是由濃郁變得陰柔。
往常這時候,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他就該起身回屋去。但今天決定再多等一會兒——這十天來他已將自己頭腦里的那些東西修完了,而今……只好等些新東西。
可竟然遲遲不來。
原本第五日或者第六日就該到了啊……想到這里,他甚至抬手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哪里出了問題?
那天明明已經花夠了心思、做足了工作。沒理由——沒理由會——
忽然聽到腳步聲。
他的心微微一跳,轉臉看。
但……來的并不是辛細柳,而是一個年輕的男子。容貌變了,氣度卻沒有變。李云心瞇了瞇眼,意識到此人該是蘇玉宋。
哦……那么原來是這么回事。李云心輕出一口氣,心終于放下了,卻也失望起來。
這時候屋內的燈火也亮起了,天色終于完全暗沉下來。暖黃色的光從窗中投射出來,在外面的木臺上、草地上、水灣中亦投下暖暖的光斑。其實看著也很閑適安逸。而今夜的蘇玉宋穿了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男子模樣。看著器宇軒昂,從容沉穩,頗有磅礴大氣之感。
這蘇玉宋走到李云心身前四五步遠處停下來,盯著他瞧了一會兒,若有所思。
既是他來了而辛細柳沒來,大抵意味著李云心所行之事失敗了。因而……也懶得再起身。只無禮地半躺著,回應蘇玉宋的目光。
約莫半炷香的功夫之后,蘇玉宋忽然開口:“你怎么會有魔種?”
李云心皺起眉:“什么?”
他倒是沒有想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魔種”——這個詞兒,他是第一次聽說。
“哦。你沒有聽說過。魔種么……”蘇玉宋點了點頭,在地上踱兩步,“那么我換句話問你——你怎么能在小云山里使神通?”
許多念頭在李云心腦海中疾轉。他意識到蘇玉宋應當是在談論一些“他以為自己知道,但自己實際上并不知道”的東西。蘇玉宋問他怎么能在小云山里使神通——蘇生對他說的是,畫道功法本源與道統、劍宗的功法不同,因而神通還能用。
既是書圣這樣說的,李云心便未加思索地接受了。可如今再聽蘇玉宋的問話……難道和什么“魔種”有關?
李云心下意識地運起靈力在自己的雪山氣海、經絡關竅中走了一遍。但并未覺察到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便頓了頓,不動聲色地說:“因為我修行的是畫道法門。本質上,與道統劍宗的法門都不同。”
蘇玉宋一笑:“哦。他對你說的。”
其實至此為止,蘇玉宋該是李云心遇到的所有“壞蛋”里,相處起來最舒服的一個。因為單看他的外表和說話的語氣、行事的風格,其實真地很像一個“溫柔敦厚的人”。并不像其他妖魔一般暴戾殘忍,也不如其他游魂一般邪魅詭異。比起玄門的修士也多了些人味兒。
可偏是這個人,卻策動了一系列的麻煩事。
而今他笑著、像閑聊一樣說了這句話,又補充了一句:“其實他也不知道。他對你說的什么畫道功法的本源,多是一千年前陳豢告訴他的。至于陳豢有沒有說實話……就不好猜了。”
“不過你也沒什么機會再問他了。”蘇玉宋抬眼看李云心,“我已經抹去了他的神智。準備將他煉成游魂。圣人劫身所制成的游魂,威力必然不同凡響。”
李云心沉默片刻:“我和他沒什么特別的交情。起初也只是立場決定的天然盟友罷了。如果你愿意,我現在仍可以為你們做事。”
蘇玉宋的表情本來淡泊。可聽了李云心這句無關痛癢的話,眉頭卻忽然幾不可察地皺一皺、嘴角也往下壓了壓。仿佛是有一句斥責的話要脫口而出,但生生壓下去了。
李云心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并未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