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贊面露難色,似是在猶豫。
但于其微微一笑:“你身邊這位神龍教主的出身,只怕是個漁民吧?倒是難得生的這副好模樣。原本是在菖蒲泊劉家村的?難為你能尋了來。”
這話再說了,那劉公贊更委頓,連拱手也沒力氣了。
這下馬威來得既快且猛烈,似乎他的氣勢當(dāng)真是一丁點兒也沒有了。至于那位“神龍教教主”,此刻只呆坐著,一個勁兒地去看劉公贊,全然不曉得該做什么、說什么了。
見兩人這模樣,于其才在心里暗笑了笑。重靠回椅背上——早有人為他換掉了那盞抿了一口、卻已經(jīng)溫了的茶。
“說說吧,你的手段。”
他心中更安定了。覺得自己已大致知曉了對方的底細(xì),只需要再聽他說出來一些自己不曾想到的細(xì)節(jié)——譬如說如何發(fā)展的?如何這樣膽大妄為?
且這些事,他都已經(jīng)在心中有一個模糊的推斷了。
通過三言兩語摸透對方的來路,這可是他的看家本領(lǐng)。
那劉公贊似乎也終于被他折服。在座上拱手,苦笑道:“于公名不虛傳,果真是個高人。既如此,我鬼算子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就都說了罷。只是我這事說出來……嘿嘿。于公雖是渭城里的豪門,但可也要坐穩(wěn)了。我輩江湖中人行事,還是很有些不同的。”
于其又端茶喝了一口,并不說話。
那劉公贊便低哼一聲,道:“于公可知如今天下大勢?”
聽了他這話、這語氣神情,那仆從丫鬟便又想笑。
于其臉上則不動聲色,淡然道:“說說你的,天下大勢來聽聽。”
那劉公贊似乎因為方才吃了個下馬威。如今很想扳回一城。因此咳了兩聲、運(yùn)了運(yùn)氣,沉聲道:“如今這大慶四海升平、皇帝垂拱而治,正是圣人所言的太平盛世。而我輩英豪,想要建功立業(yè),則是要一個大大的亂世。我劉公贊蟄伏在渭城這么多年,學(xué)過些神仙道法。一直在等待時機(jī)。到了如今,這時機(jī)終于等到了。”
“眼下這渭城,趙知府已去職、三位府尹亦不在其位。而城中、城外的百姓人心惶惶不知所歸——正是我輩建功立業(yè)的好時候!”
“如今我便拉起了這神龍教,先聚攏了些人。其后,我非但不收斂錢財,還要興水利、修道路、開礦山。如此這渭城內(nèi)外的百姓愈發(fā)歸心,我神龍教便越發(fā)勢大。”
“等到那下一任知府再來渭城之時,我神龍教已經(jīng)有數(shù)萬信徒,他豈會不看重我這掌令長老和神龍教主?那時候。我便再不是什么江湖盜匪,而是知府的座上賓!待我一統(tǒng)了渭城中的三教九流、同那知府攀上了關(guān)系——從此便可真正地高無憂、享清福了!”
那劉公贊說得興起,竟離了椅子、在原地踱了幾步:“但此番謀劃唯一缺的,便是于公您了。”
于其裝作不解其意的樣子,笑著“哦”了一聲。
那劉公贊似乎認(rèn)為自己的這番話已將于其哄住了,微微一笑,道:“興水利、修道路、開礦山,都需要銀錢。而這銀錢對于于公來說不過是糞土一樣的東西。于公乃是商賈之家。已受夠了那城中官吏的欺凌了吧?”
“我便是于公與此助我神龍教一臂之力。待我們成了大事——于公便是我神龍教的朋友,我同于公。共分這渭城!”
于其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暢快極了。他那些仆從丫鬟雖然不十分確定主人在笑什么,但總要輕輕地陪著笑——不可不笑,那樣子主人會覺得無趣。也不可大笑,那樣子便失了分寸。
就是在這樣一片聲音里,那劉公贊又露出了自進(jìn)這大堂以后、出現(xiàn)了數(shù)次的茫然神色。
“于公、于公為何……”
于其收住了笑容。于是其他人的笑聲也戛然而止。
他邊搖頭邊指著劉公贊問:“那么你所說的天下大勢……實則是指這渭城?你是覺得。這渭城,便是你心中的天下了?”
劉公贊不知所措地哦了一聲。于其又笑起來:“我問你,即便這渭城便是你心中的天下——你要興水利、修道路、開礦山,我也都為你出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