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眼眶微紅,原以為母親去后父親便將自己送去了外祖家不聞不問,是嫌了自己,卻不想還有這般內情,也難怪當初父親與哥哥各番安排。想到自己當初誤會,臨走前尚對父兄冷言冷語,實在是傷透了二人的心,不禁羞愧得雙頰通紅。
林玨以為她是聽說嫁人的話不好意思了,便笑道:“可見妹妹是長大了呢,如今聽見嫁人的話害羞了呢。”
聽得林玨調侃,黛玉臉頰更是紅透,這次卻是實打實羞的,忍不住嬌嗔一句,“哥哥慣會笑話人家。”
林玨見黛玉愈發羞怯起來,便也不再打趣,接著說道:“因這位嬤嬤是宮中出來的,很是有幾分體面,雖請到咱家做工,卻不好做普通奴仆一般。且她還帶著個五歲大小的侄兒,因而父親做主在外院給她撥了處地方居住。”
“原該如此。”父兄一再為自己打算,黛玉原也不是那么矯性的人。
見黛玉無絲毫不滿,林玨放下心來接著道:“這位嬤嬤姓方,雖規矩極好,到底是要與妹妹相處,還是要看是否合妹妹眼緣。”
“只憑哥哥安排便是。”黛玉不是是非不分之人,雖先前因母親對哥哥多有誤解,在賈府這三年細細思量,卻也能想明白幾分。況且在賈家雖有外祖母關懷,有眾姐妹陪伴,又有寶玉溫情小意,但卻也有眾多踩低捧高家下人的種種刁難,當真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這還是父兄俱在,若是當真如自己夢中所見那般,便真會落得個玉帶林中掛的結局了。
見黛玉面容突然變得有些慘淡,林玨慌忙道:“妹妹不要誤會,若是妹妹不喜歡這位嬤嬤,我們不請就是了。”
林玨嚇了一跳,黛玉反倒笑了起來,哥哥從前便總是一副小老頭的模樣,如今更是越發穩重,難得見到這樣驚慌失措的模樣。
黛玉笑過之后,眼角突然留下兩行清淚。林玨手忙腳亂地拿著自己的衣裳袖子給黛玉抹眼淚,丫環們也是一番折騰,端水、拿帕子、涂胭脂。待洗漱過后重涂了胭脂,黛玉從屏風后出來,對著林玨不好意思地笑道:“又叫哥哥看了笑話。”
黛玉重展笑顏,林玨舒了口氣,“妹妹若是覺得哪里不好,只管吩咐下去,在自己家里,難道有誰敢委屈了妹妹。真有那等奴才秧子敢為難了妹妹,妹妹也只管打發了出去,咱們林家養不起那等奴大欺主之人。”
黛玉一時情緒起伏,好容易平復了下來,如今林玨這樣一番話,又叫她紅了眼眶,忍不住嗔道:“真是,好容易不哭了,哥哥又來惹我。”
“可不敢了。”林玨笑道,“常聽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如今看見妹妹,始知誠不欺吾。”
“哥哥竟也聽過么?”黛玉歪著頭看向林玨。
林玨淡定地拿起茶杯喝茶,皺了皺眉眉頭,讓樂瑤去換了新茶。“偶爾聽人說起過。”
“二舅舅家的寶玉表哥也常這樣說呢。”提起寶玉,黛玉唇畔笑意加深,整個人都染上了一層暖色。
“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林玨仿若無覺接著道,“我有位朋友也常這般說,因而還頗有幾分不待見我呢,說我俗氣得很。我那朋友最是個憐香惜玉的,最喜混跡內宅,說來可笑,他還愛吃丫頭嘴上的胭脂。平日與我們出去,也是非花樓花船不去的,說是與我們這些臭男人在一處,沒的熏著了他。因著這個,父親還打了我幾板子,問我還敢不敢與那種紈绔廝混了?”
林玨說得惟妙惟肖,倒是逗得黛玉捂著帕子輕笑起來。
黛玉平日只在內宅走動,并不大知曉寶玉街面上的來往,只是寶玉平日在自己的院子,卻也總是與丫頭們胡鬧,這吃丫環嘴上的胭脂,實在是闔府知曉的事了。原她也不覺得什么,如今聽哥哥一說,心中無端便生出幾許嫌惡來。
林玨倒談不上喜不喜歡賈寶玉,實在是賈寶玉這人身上的優點缺點都太明顯了。若是身為男人,倒是沒誰不喜歡自己身邊鶯鶯燕燕圍著一群的,只是若是這鶯鶯燕燕之一是自己的妹妹,恐怕就沒什么可歡喜的了。
寶玉對女兒家一向貼心,黛玉獨自住在賈府三年,即便有賈母護著,卻遠不及寶玉做小伏低日日伴在身邊體貼。林玨倒是有幾分能理解黛玉的,當初他被送去莊子里,雖有林如海派去的人保護,卻也難免有那踩低捧高的勢利小人閑言碎語,若不是芯子里并不只是個三歲的孩童,現在指不定就養成了什么反社會反人類的性子呢。
瞧著剛剛黛玉的形容,雖不至于對寶玉情根深種,卻是已然生情。林玨不知道自己這對小翅膀能不能將黛玉原本的命運軌跡扇歪了,但只要黛玉對寶玉無情,有許多事情便都是可以運作改變的。
林玨很懂得適可而止,只要在黛玉心中給寶玉留下些微的瑕疵就夠了,若是說多了,恐怕黛玉會疑心,只一點點,以黛玉的聰慧,自是很快便會腦補出更多。何況單論感情來說,自己這哥哥怕是還比不得寶玉。即便黛玉不喜歡賈府,但是對一向疼她的賈母,眾姐妹和寶玉,感情都還是很深的。
林玨不會一下子否決賈府,不過日積月累,黛玉總會明白他的苦心。畢竟他們才是血緣親人,黛玉始終是姓林的。
方嬤嬤進林府并未引起什么波動,黛玉本就不是難相處的人,方嬤嬤又是宮中經年的老人兒了,說句不客氣的話,對付黛玉這種尚未見過幾分世面的小姑娘,實在再容易不過。
將方嬤嬤姑侄倆安頓好,林玨便去了林如海那兒回稟。如今林府內外事務幾乎都是林玨在打理,林如海除了公務,便是一心養病了。兒女尚小,林家沒有其他族人,唯一的岳家如今也很靠不住,林如海實在不知,若是他就這般撒手人寰,他這一雙兒女可要托往何處?如今他能做的,便是養好自己的身體,盡可能的為一對兒兒女安排好出路。
為母則強,為父則剛,因著這個緣由,原本身子已經不大好的林如海,竟然隱隱有好轉的跡象。
揚州行賈璉納嬌娥
因一直忙著安排方嬤嬤入府的事,林玨便沒大搭理賈璉,其實也是故意晾著賈璉的意思。卻不想,賈璉自己過得還挺好。
雖然厭惡賈璉,林玨卻不會在物質上虧待他。林玨還沒準備與賈家翻臉,因而也不會做明面上打臉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