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完整的“安”字佩（第1頁）

年三十的傍晚，聞香堂的門沒關，掛了串紅辣椒，風一吹，晃得案上的香爐都跟著顫。老觀主往爐里添了把新香，是阿香用桂花和柏葉混的，燃起來帶著股暖烘烘的甜，像灶上蒸著的糖糕。

“今兒個不守歲了。”老觀主摸出個布包，遞給阿香，里面是塊玉佩，和上次那半塊“安”字佩能拼出個整圓，“你去趟城西的破廟，把這玉佩放在供桌下。三十夜里的香火最純，能壓得住那兒的陰寒。”

阿香捏著玉佩，指尖發燙。他知道那破廟——據說早年是座山神廟，后來塌了半邊，只剩尊斷了頭的石像，附近的人說，夜里常聽見里面有女人哭。

雪下得正緊，踩在地上“咯吱”響。阿香剛到破廟門口，就聞見股熟悉的味——是斷頭河的水腥氣，混著點胭脂香，像那個在冰下待了三個月的影子。

他推門進去，廟里的石像旁站著個穿紅衣的女子，背對著他，手里攥著半塊玉佩，跟老觀主剛給他的“安”字佩的另一半一模一樣。聽見腳步聲，女子緩緩轉身，臉膛模糊，可那雙眼睛，竟和阿香小時侯瘋癲時看到的“影子”一個顏色。

“你終于來了。”女子的聲音像冰碴撞鈴鐺，“我等這玉佩等了十年。”

阿香把玉佩遞過去，女子的半塊玉佩居然重疊到另一半上，嚴絲合縫，映著雪光，亮得晃眼。“是祠堂里那個小姑娘的姐姐？”他問。鼻尖的胭脂香里，藏著姐妹倆的笑聲，一個脆，一個柔。

女子點頭，眼淚落在玉佩上，瞬間凝成冰珠。“那年我妹妹被貨郎拐走，我追去河邊，被他推下河。”她指著石像后的草堆，“玉佩摔成兩半，他拿走了‘安’字佩的半塊，說要讓我們姐妹永不安寧……”

阿香突然明白——老觀主早就算到了。那貨郎上次在王三柴房被抓時，懷里除了桃花紙，還有個布包，里面就藏著這半塊玉佩。

“他已經被官府判了死罪。”阿香輕聲道，“你們妹妹的冤屈，報了。”

女子捧著合好的玉佩，突然笑了，笑聲里裹著雪粒，落在阿香手背上，竟不冷。“我知道。”她望著廟外的雪，“這些年，我看著你幫了好多人，像……像當年巷口給我塞糖的張老頭。”

阿香這才想起，小時侯總給他遞饅頭的，除了街坊，還有個穿紅衣的女子，只是那時他瘋癲，記不清模樣。

雪停時，女子的影子慢慢淡了，手里的玉佩落在供桌上，發出清脆的響。阿香摸了摸玉佩，上面的冰珠已經化了，暖得像揣了團炭火。

回聞香堂的路上，巷子里飄著各家的飯菜香。老觀主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件新讓的棉袍，青布面，滾著白邊，是給阿香的。“斷了十年的陰陽債，總算清了。”他笑著把棉袍遞過來，“穿暖和點，明兒個要給街坊寫春聯呢。”

阿香穿上棉袍，剛好合身。他摸著懷里的玉佩，又看了看供桌上的金鐲子、點心和那只紙扎兔子，突然覺得，聞香堂的香火氣里，藏著的從來不是什么玄乎的法術，不過是人間的喜怒哀樂，被香火一熏，就成了能托住人心的暖。

除夕夜的鐘聲敲響時，阿香點燃了三炷請神香。煙氣筆直向上，穿過窗欞，融進漫天的雪光里。他仿佛看見香爐里浮出無數影子——穿紅衣的女子，梳雙丫髻的小姑娘，冰下的孕婦，灶臺邊的焦黑魂靈……他們都對著他笑，像一群久別重逢的故人。

老觀主在一旁捻著胡須，看著阿香眉心的香篆印閃閃發亮，眼里的瘋癲早已褪去，只剩清亮。“觀香一脈，觀的是香，守的是心。”他輕聲道，“你這顆心，比任何請神香都管用。”

阿香低頭笑了，鼻尖飄來聞香堂的檀香味，混著雪的清冽，年的甜暖，像極了巷子里的日子——慢慢悠悠的，卻藏著說不盡的安穩。

香爐里的香還在燃，新的一年，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