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允鑒望著遠處的如血殘陽,抿唇,苦澀一笑:“阿嫵,七郎也希望你能活著。”
才剛過了午時,奉天殿內的小偏殿中寂靜無聲,宮娥內監全都屏聲斂息的,唯獨右墻長條案上綠釉龍紋滴漏按部就班地發出規律的嘀嗒聲。
窗外,皇家御養的白鴿在巍峨的殿宇之上盤旋,時而發出一聲清脆的哨聲,嘹亮悅耳。
景熙帝是一個行事頗為規矩可循的人,比如他午時用過晚膳后,按理會在偏殿外散步消食,之后便要小憩片刻。
小憩多長時候,小憩過后要吃用什么,什么時候重新處理政事,什么時候會召見內閣官員,這些便如同那滴漏一般,每日有條不紊,不差分毫。
這給了底下人足夠的時間來籌備應對,而不至于措手不及。
不過今日卻和往常不同,景熙帝用過午膳后,并不曾小憩,卻召見了太子太傅王之瓊。
這王之瓊是前朝老臣,曾任工部主事、都水郎中、參政、布政使等職,因前朝任兵部尚書時曾平定多地流賊以及藩王叛亂,而被先帝倚重,及至景熙帝時,又曾任吏部尚書和兵部尚書之職。
景熙帝只得太子一個血脈,對太子自然悉心栽培,精心挑選三師,在經過諸般考量后,選了王之瓊為太子太傅。
太子四歲時便前往文華殿受教入學堂啟蒙,待到八歲時,在早朝退后,便由太子出閣升座,由侍班侍讀伴讀,學天文地理,讀諸子百家,兵書戰策,并習字背誦。
及至太子十二歲,景熙帝便太子太傅向太子陳述朝廷中發生的軍國時政,要太子寫出自己的見解,并由太子太傅進行批閱講解,如此一來,太子自在日常朝政操練中有所長進。
每個月兩次,景熙帝都會召見王之瓊,詢問太子學問進展,也會聽聽王之瓊對太子功課的看法。
這是景熙帝對兒子的良苦用心。
只是如今,景熙帝看著王之瓊奉上的太子文章,良久不言。
王之瓊自然心知肚明,只是不好明說罷了,如今見景熙帝如此這般,只能道:“皇上,這是老臣庸愚,敦促太子不利。”
景熙帝對此不置可否,只是隨意將那文章扔在一旁。
浮皮潦草的文章,可見太子寫下這些文章時的心不在焉。
之后景熙帝道:“朕選拔飽學之士,為太子侍講侍讀,經筵日講,是望他講經說史,徐揚德性,博古通今,可是悉心教導十三載,換來了什么?”
他這話說得極重,老臣王之瓊連忙離座,跪在地上:“是老臣愚鈍,有辱圣命,還請皇上恕罪。”
景熙帝道:“王愛卿平身吧,太子是什么心性,朕這為人父者再清楚不過。”
王之瓊忙道:“陛下,太子秉性純良,天資聰穎,為可造之材,如今一時心緒不定,實因年少浮躁,若悉心教導,聆聽圣誨,假以時日,必能政務嫻熟,不負皇上用心良苦。”
景熙帝聽此,卻只是淡淡一笑:“愛卿先退下吧,朕想清靜清靜。”
王之瓊一時說不得什么,叩首拜退。
不過退至門首時,停住腳步,又回來了。
景熙帝:“哦?”
王之瓊嘆了一聲:“陛下,身為太子太傅,老臣自知愧對皇上,無話可說,只是同樣為人父者,老臣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