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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朝高祖善兵,盛極之時,東夷、南蠻、西戎、北狄各部輕易不敢犯,常有朝貢。
然由盛而衰,不過百年。
當今陛下剛愎無道,即位后便大興土木,南北征戰,殺伐不斷,勞民傷財,以致中原動蕩,盜賊蜂起,民不聊生,各地接連爆發起義,群雄虎視眈眈,外族亦是異動頻頻。
天下崩頹,頃刻之間。
貧苦百姓只求片瓦遮身,衣食無憂。
大興十二年,朝廷橫征暴斂更甚,許多百姓為躲避禍亂,逃往北地,屯據山險而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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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山路上人煙皆無,萬籟俱寂,唯有難聽的驢叫,“啊啊--哦,啊--哦,啊--”
一只驢子拖著個木板車前行,木板車兩側堆滿了東西,中間卻留了寬裕的位置,半靠著一個女子。
驢車左右,兩人徒步。
他們便是剛北上逃難兩日的厲家三口人——父親厲蒙,母親林秀平,獨女厲長瑛。
厲長瑛聽著驢叫,嘴角抽搐,額頭神經一跳一跳,“咱們夜里趕路,是為了避人,免得遭橫禍,它叫這么響亮,不是明擺著告訴山匪,有驢,快來搶嗎?”
厲蒙性子和猿臂狼腰的身形一樣粗獷豪放,“夜里都睡著呢,聽見也不敢隨便冒頭,有三兩只小螞蚱,也用不著擔心。”
他是北狄胡人和漢人混血,血脈里就帶著強悍基因,多年獵戶生涯,更是驍勇,自然自信。
況且,虎父無犬女,厲長瑛也繼承了父親的體質,身材高挑,腰身勁瘦,緊實的肌肉裹著骨骼,手臂和雙腿擺動時,一彎一折間皆是力量感。
而林秀平是童生女兒,柔順溫柔,女紅、廚藝極佳,還識得些字,會算賬、會包扎……厲蒙雖是個大老粗,但稍有家底,夫妻倆成婚以來,他沒教林秀平吃一絲一毫的勞苦,哪怕現在長途跋涉地逃難,也盡可能地讓她舒適。
父女倆都是粗人,便可勁兒造了。
驢車上,林秀平嗓音輕柔,擔憂道:“夫君,還是要小心為上。”
厲蒙怕嚇到她似的,粗嘎的嗓子夾起來,輕聲安撫:“娘子,你放心,我跟咱爹逃荒過來,有經驗,這段兒路劫道的山匪多,夜里抓緊趕路,也省的碰到起義軍,等過了這幾個郡,越往北越地廣人稀,就不用這樣提心吊膽了。”
林秀平完全信賴,“我相信夫君。”
厲蒙越發膨脹,展示他的深謀遠慮,“這時候走,到關外正好夏末,來得及建房過冬,有我和阿瑛,不會讓你吃苦。”
林秀平滿目柔情似水。
厲蒙與妻子對視,虎變貓,悍變憨,百煉鋼化成了繞指柔。
老夫老妻,周身都散發著愛意濃稠的酸臭味兒。
“……”
肉麻!
厲長瑛面無表情,熟練地當自個兒不存在。
一板車之隔,厲蒙溫柔地叮囑妻子:“安心閉目養神……”
厲長瑛順手甩了驢腦袋一巴掌。
“啊啊啊————哦。”驢叫更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