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哦。”驢叫更囂張。
厲長瑛又給了它一記重掌。
驢叫卡殼,圓溜溜的眼睛上睫毛翻飛,屈服于淫威,這下子老實了。
夜色里,只剩下厲蒙噓寒問暖的聲音和林秀平句句回應。
厲長瑛本來沒這么有眼色,但沒辦法,她有一個成年人的芯子,小時候在夫妻倆身邊兒痛苦裝睡,稍長大點兒就趕緊要求搬到小屋去,依舊沒少聽見隔壁屋的響動。
厲蒙還當她是真小孩兒騙,說什么“鬧耗子”,鬧什么耗子是那動靜兒。
他不要臉,厲長瑛還得顧及柔弱母親的臉面,假裝被騙了過去。
如今她都是一個個頭比演技高的十七歲大姑娘了,多年養成的眼力見兒,在這個夜晚強制傳給了家里的重要財產,唯一的驢。
厲長瑛并不是土生土長的晉朝人,她前世就是個普通人,靠著毅力拼了個長跑二級運動員,上了個不錯的綜合大學,成績平平地畢業,頭腦一般,天賦一般,就是心臟強勁,四肢發達。
前世為了早日退休,厲長瑛正職兼職輪番干,好不容易要見著曙光了,突發意外,成了厲家女兒。
屬于是績效歸零,一世白干,又來一世困難模式。
世道艱難,貧民百姓舉步維艱,厲長瑛沒有什么發家致富的本事,不過厲蒙打獵的本事厲害,她便從小跟父親學打獵。
腦子沒變,四肢更發達了。
厲家有兩個獵戶,還算衣食無憂,但他們所在的東郡被一支起義軍占領,在各縣□□燒,還征召男丁入伍。
亂世將至,鹿死誰手不一定,厲蒙一個小小獵戶根本沒有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厲長瑛也沒有,她的志向跨越兩世,仍舊是攢錢、早早退休。
于是一家人一商量,當即收拾家當,跑了。
他們有驢,有家當,有吃食,有溫柔的娘……混進難民中就是一塊兒肥美的肉落入餓得前胸貼后背的狼群里,縱是有父女二人震懾,也絕對擋不住饑餓的難民們鋌而走險。
不能冒險,便盡挑著偏僻小路走,晚上才敢走大路。
如此日夜兼程又行了兩日,厲家三口人進入到魏郡境內,再三避人走,還是碰到了一小股難民。
繞路要回轉十幾里路,厲家人只能繼續前行。
白天,林秀平遮了面巾,頭上戴著披風連帽,除了一雙眼睛,一點皮肉都沒露出來,看不出什么。
但厲蒙和厲長瑛父女倆雖然膚色略黑,面上也有疲色,卻是一副氣血充足、不缺吃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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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老少少二十多難民,個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眼窩凹陷,貪婪覬覦的目光如同螞蟥吸附在皮肉上,全都黏著在他們身上。
有些目光,甚至帶著令人作嘔的惡念。
林秀平直面這種惡意,一瞬間頭皮發麻,蜷縮起來避開視線,擔憂地望向父女倆。
厲蒙擼起袖子,攥起拳頭,露出了肌肉鼓脹、青筋暴起的小臂。
厲長瑛手伸進行李下,握住一根打磨光滑的木柄,沒有多余動作,目光如隼,防備地掃著那些難民。
這年頭,敢這樣在路上行走的人,必然有所倚仗。
瘦骨嶙峋的難民們有一瞬的忌憚畏懼,但很快又直勾勾地盯著他們板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