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試圖挪動時,眼角余光瞥見了柱子陰影下的景象。
小路子的身體,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一根碩大的斷柱,像一座沉重的山,冷酷地壓住了他的下半身。
那曾經充滿生機的小臉,此刻毫無生氣地歪向一邊,沾滿了灰土,眼睛緊閉著。
他的身體一動不動,安靜得可怕。
向榆整個人僵在那里,維持著想要爬過去的姿勢,像一尊瞬間被抽空了靈魂的泥塑。
目光死死地釘在小路子慘白冰冷的臉上,又緩緩移到那根吞噬了他生命的巨柱上。
她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像被滾燙的砂石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沒有尖叫,沒有痛哭,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心臟的位置,好像被什么東西硬生生挖空了,只剩下一個呼呼漏著冷風的大洞,凍得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又害死了一個人。”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她死寂的心底響起,帶著絕望的鈍痛,反復地切割,“先是阿蘿,現在是小路子,他們都是為了救我……”
這個念頭像最毒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她的五臟六腑,勒得她無法呼吸。
阿蘿臨死前蒼白的面容,和小路子最后那亮得驚人的眼神,在她空洞的視野里瘋狂地交替閃現。
每一次閃現,都像是在她空洞的心口上狠狠剜了一刀。
原來痛到極點,人是哭不出來的,只會這樣干涸地裂開。
她無聲地翕動著嘴唇,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倒刺的鐵鉤,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拖出來,“活該被壓在這里的人,是我才對啊……”
冰冷的碎石硌得向榆后背生疼,可這點痛楚,哪里比得上心口那個呼呼灌著冷風的窟窿?
“小路子……”她喉嚨里滾過沙啞的嗚咽,卻連一聲完整的呼喊都擠不出來。
蓉貴妃那張涂滿脂粉卻刻薄的臉,毫無預兆地撞進她一片死寂的腦海。
就在剛才,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用她那染著蔻丹的手,輕飄飄地一揮,便輕易奪去一個人的性命。
還有她那時常掛在嘴邊的話,此刻清晰得響在向榆耳邊,“幾個下賤奴才的命罷了,死了便死了,不過是幾只螻蟻。值當什么?”
螻蟻……
所以阿蘿就該被她凌虐致死,換一句偷盜者罪有應得的虛假罪名?
所以小路子,她在這冰冷宮墻里最后一點相依為命的暖意,就活該被壓在這冰冷的巨木之下,用他小小的身體換她茍活?
悔恨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著她的五臟六腑。
是她錯了。
大錯特錯。
她以為忍耐,以為退讓,以為小心翼翼地不惹麻煩,就能在這吃人的地方護住自己想護住的人,熬到出宮重獲自由的那一天。
她錯得太離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