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金山面色慘白,繼而變為青色,最后成了鐵黑。
棺材里,已經沒了人。
這天下午,做壽材的成大跑到縣衙告官,說自己前兩天剛打好的一口杉木棺給人偷走了,另一口棺材也被劈了個稀巴爛。殷金山知道這件事后臉色非常難看,因為那口被毀的棺材正是他給自個親娘定做的。
劈棺人在棺材頭上系了條繡著喜字的紅綢,其用意昭然若揭。
殷金山命人做了花果殺了雞鵝抬到孝女祠,苦心教導女兒不要再胡作非為,有什么氣沖他來就好,何苦折磨他人?要她再這樣不知事,他只能大義滅親,還櫟陵縣一個安寧了。
就在殷金山教諭自己的不孝女時,孟瑯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訪客——岑學文。
他還是昨天的裝扮,衣著沒有干凈多少,眼下一片烏黑,頭頂裹著白布,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像兩個黑洞,樹根一樣又黑又硬的手牽著樹枝一樣又瘦又薄的孩子。他先領著孩子給孟瑯磕了三個頭,然后說:“請道長救救我兒子。”
孟瑯有些驚訝:“岑大哥何出此言?”
“我怕那女鬼再找上門來!”岑學文哭叫道,“我就這一個兒子了,岑家就這一根獨苗了!”
“原來如此。我聽說那女鬼跟你們有仇?”
“是有仇,可殷金山已經給她報過仇了,她還來找我們干什么啊?”
“殷金山給她報仇了?”孟瑯問,“怎么報仇的?”
岑學文望了外頭一眼,孟瑯便說:“阿塊,你去外面幫我看門。”
巨尸出去了,岑學文才咬著牙說:“我岑家落敗到今天,都是殷金山害的!是,我岑家是不該拆他的房,是不該賄賂典史,可他殷金山也太睚眥必報!他先是逼死典史,又要把我家的山充公,還把我爹推下了山!
我哥上縣衙叫冤,他卻說他鬧事,把我哥打了幾十板子,沒多久我哥就死了,我娘眼睛也哭瞎了,我嫂子上吊死了,我媳婦跑了,好好一個家就散了!道長你說說,他殷金山至于做到這地步嗎?他女兒也不是我殺的啊?他要殺,殺蛇去,山上蛇那么多,他去殺啊!”
岑學文吼了一聲,蹲在地上哭起來。他兒子跑過來抱住他,喊道:“爹別哭,別哭。”自己卻一起哭起來了。
孟瑯走過去,摸摸那孩子的頭,拿斫雪劍劃破手指,把一滴血按在他眉心。血液一瞬便滲了進去,只留下一個小痣似的紅點。
孟瑯說:“你家的報應到這孩子就完了,只要他以后好好做人,必能長壽安康。不過那女鬼不是尋常鬼祟,你最好先帶孩子出去躲一陣。”
“謝謝道長,謝謝道長,我來世做牛做馬也報答你!”岑學文又給孟瑯磕頭,又按著孩子腦袋磕了兩個,才牽著兒子離開。他們前腳出去,阿塊后腳就進來了。
“狗咬狗。”他生氣地說。阿塊在門外聽得真切,姓岑的不是好人,姓殷的也不是。這兩家冤冤相報,他十分不齒。
孟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對阿塊的敏銳很吃驚。
“何必這樣說?誰都有做錯事的時候。壞人會變好,好人也會變壞,壞人有時也好,好人有時也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