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再完美地將責任推給了“規矩”和最高裁決者太皇太后。
朱祁鎮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于謙的出發點,又抬舉了楊士奇代表的老成謀國,最后還把終極boss太皇太后搬了出來當擋箭牌。
體制內和稀泥的基本功,算是讓他玩明白了。
聽聞小皇帝說完。
楊士奇緊繃的老臉果然松動了半分,捋須頷首:“陛下圣明,廷益拳拳之心,亦是天地可鑒,抵京不過一日,便已調閱文書,洞悉要害,實屬不易。然河工浩大,非一人一時之功,所需錢糧物料、佐理人手,朝廷亦需時間籌措、指派。”
但于謙卻像沒聽見楊士齊的這弦外之音,或者他聽見了也權當放屁。
只見他腰桿挺得筆直,聲音依舊像砸夯:“陛下!閣老!法度固重,然民命關天!河南千里澤國,流民嗷嗷待哺,易子而食者已非孤例!朝廷法度再周全,能救得了幾時?能填得了幾口?能堵得住滔滔洪水嗎?”
他目光灼灼,仿佛已置身于那片汪洋,:“臣既已面聆圣訓,當即刻赴任!此刻早發一日,便多活萬民!若拘泥于案牘程式之間,待諸事齊備,只怕……只怕決口未堵,民變已生!流民嘯聚,盜賊蜂起,中原板蕩,只在頃刻之間!”
“民變”二字,如驚雷炸響!
就連見慣風浪的三楊都眼皮猛跳,其他大臣更是臉色發白,冷汗涔涔!
這于廷益,當真是不怕死啊!這等大逆不道、動搖國本的忌諱詞也敢在御前直說?!還是對著一個九歲的幼帝?!
朱祁鎮心里卻給于謙點了個大贊:“漂亮!維w壓力!頂級施壓!知道啥最能戳動上面神經!”
他小臉上適時地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驚惶和茫然,仿佛真的被“民變”這個恐怖的字眼嚇著了。
只見他小手不安地搓著貂裘邊緣,聲音帶著點顫:“這……這……于卿言重了吧?真有……真有這么急?”
于謙毫不退縮,趁熱打鐵,聲音帶著咄咄地急迫:“陛下!非臣危言聳聽!去歲黃河決口,豫東已有饑民奪糧、沖擊官倉之事!今春若再延誤,流民無食無居,奸人乘機煽惑,星火燎原……后果不堪設想!臣請陛下速斷!早一日,便是數萬條性命!”
漂亮!有數據、有推演、有預警!于謙同志,你調研報告做的滿分
于謙此刻透露出的巨大的壓力如同實質,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河南的爛攤子、于謙的“危言”、皇帝的驚恐、內閣的規矩……矛盾一觸即發!
此刻大明首輔楊士奇也是騎虎難下。
于謙把話都捅到“民變”這份上了,他再死守流程,萬一真出事,這鍋誰背?史筆如刀啊!
可要破例允準……這口子一開,以后誰都拿“十萬火急”、“恐生民變”說事,朝廷威嚴何在?法度豈不成兒戲?
老首輔的眉頭已鎖成了死結,腦門子嗡嗡作響。
就在這時,角落里一直當背景板的王振,忽然輕咳一聲,上前半步。
他先對著朱祁鎮深深一躬,聲音帶著一副為君分憂的懇切說道:”陛下,老奴倒有一拙見……或可兩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