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閣旁是一大片的草地,如今仍是一片綠瑩瑩,空曠而無雜物,幾株高大的銀杏巍然而立。關雎尤其喜歡種在湖邊的垂枝銀杏,等葉子黃了,必須找機會來賞玩一番。
另一邊靠近關家花園的地方,卻是一大片竹林,筆直挺拔,蒼翠欲滴。關雎暗暗吞了口水,夏末應該有竹筍吧?鮮嫩的竹筍,有多久沒吃過了?往竹林里走沒幾步,關雎發(fā)現(xiàn)竹子并非隨意栽種,隱隱像是小五行陣,只是并未啟動。關雎拉住了折了細竹枝邊走邊甩的關刀,“阿蒙,我們玩挺久的了,回去找娘吧。”見關刀還想往竹林深處走,關雎板起臉,“姥爺明兒出京,你不想早些兒回去陪他?虧他還那么疼你。”
“我忘了,”關刀搞怪地吐了吐舌頭,“那咱們回去吧。”帶頭轉身往回走,還熱情地邀請王總管和孫嬤嬤,“等我家的園子收拾好,我下帖子請你們兩位去玩,可好玩了。”
把王總管跟孫嬤嬤給稀罕的,不知再怎么疼她才好。
回到“懷景齋”,關刀又跟懿長公主拍胸脯,說過幾天也請她去逛園子。關雎嘴角微微翹起,看著弟弟耍寶。懿長公主拿了塊點心喂給關刀吃,邊跟他說,“那好,姨母可就等著我們刀兒來請了。今天不巧,你正則哥哥不在家,改明兒讓他帶你到處逛逛,京里他哪都熟。”說著,慈愛的望著關雎。
“那敢情好,我還沒正經逛過京城呢。”關刀三兩下把點心吞了,跟長公主商量,“不過,我是要帶著姐姐一起的,她離不得我。”
“好好,跟姐姐一起。”長公主笑得更開心了。關雎哭笑不得,誰離不得誰呀,還有,長公主為什么笑得像狼外婆?
謝靈雨母子辭了長公主,直接就回了衛(wèi)國公府。到憩園稍事休息,隨著來請的下人去了嘯風堂。嘯風堂是衛(wèi)國公的書房,平時各房都是給自在院里用膳,碰上年節(jié)需要一起用膳時,都是在芳庭,這次衛(wèi)國公知道謝靈雨不喜歡去芳庭,就吩咐改到外院的嘯風堂,只說是自己有事安排,無暇進內院去。
謝靈雨母子到的時候,嘯風堂已經濟濟一堂,都是自家人,唯一的外來戶謝靈雨去世妹妹,所以也沒用屏風隔開,直接在花廳擺了兩大圓桌。給各位長輩行了禮,衛(wèi)國公剛示意眾人坐下,就聽到歐陽氏問,“老二家的,琦哥兒呢?”
“剛一起出門的呀,”小歐陽急了,好端端一大活人走著走著就沒了?
“夫人別急,奴婢出去問問。”歐陽氏的丫鬟牡丹急忙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又跑了回來,“稟國公爺,夫人,六少爺身邊的丫鬟畫眉過來說,六少爺聽說表少爺帶了許多小玩意兒過來養(yǎng)在園子里,跑過去看了。”衛(wèi)國公“哼”了一聲,自顧坐下。謝大爺謝三爺心里也覺不自在,但到底不是自己兒子,母親又護著,想管也管不了。
歐陽氏正想說兩句緩和一下氣氛,就見謝毓琦氣鼓鼓沖了進來,“簡直是不知所謂,祖母,快讓人把那些畜牲都扔了吧,好好的園子,都成什么樣兒了。”
“哎呦,這是怎么啦,小祖宗,誰惹你啦,到祖母這兒來。”歐陽氏一疊聲把謝毓琦叫到身邊,左看右摸的,就怕她的心肝寶貝掉了頭發(fā)絲兒。謝毓琦閉口不提發(fā)生什么事,只是撒潑耍賴要歐陽氏把園子里的動物都扔了。
焚琴悄悄走近關雎,低聲說,“六少爺去逗孔雀開屏,孔雀不理她,錦雞蹭到他身邊,在鞋子上拉了一坨屎。六少爺是換過鞋子才來的。”關雎死命要住牙,關刀也聽到了,眼睛睜得溜溜圓,嘴巴可以塞個大雞蛋。
那邊衛(wèi)國公實在見不得謝毓琦這樣,喝了一聲,“好了,多大人了還一點不懂事,這么多長輩在,你進來見到誰了?成天在內帷廝混,成什么樣子?馬上在外院給他收拾一下,搬出來。”
歐陽氏不干了,“國公爺也太偏心了,孩子許是受了委屈,您問都不問劈頭就罵,回頭給嚇著了可怎么辦?”提也不提讓謝毓琦分到外院的事。
謝毓琦倒也乖覺,起身給大家行禮,屋里除了關刀,他可是最小的。見到關雎,他又激動了,“姐姐安。姐姐住的可還習慣,有什么不齊整的,盡管打發(fā)人來跟我說,我讓小丫頭給你送去。對了,我前幾日剛得了些好胭脂,回頭勻妹妹一些。”說著準備上前去拉關雎的手。關雎彷佛看到一盆盆的狗血兜頭而下,寶玉,活見寶玉了!一回神,就見關刀已經擠到她面前擋住謝毓琦,握拳行禮,“六表哥安。”
謝毓琦見到關刀,又激動了,“表弟,這里可是京城,寶香薰夜,玉麟頒曉。切勿將北疆匪氣陋習留下。”謝靈雨看著不像話,尤其謝毓琦對關雎的熱情勁兒,讓她恨不得打一頓。起身走到衛(wèi)國公前面,“父親,今兒我回了一趟侯府,些許地方需略作更改,但園子卻是現(xiàn)成的,明兒一早讓人把刀兒養(yǎng)的東西先送過去。如今回了京城,侯府也不能一直空著,總歸要住回去,況且侯爺最遲下月也將歸來。所以,過些時日女兒帶孩子們住回去吧。”
“靈靈”衛(wèi)國公滿心不舍,但自己出京,留他們在府里,萬一出點什么事就后悔莫及,遂點頭同意。謝靈雨的大哥謝靈風卻覺不妥,“妹妹十幾年未歸,很該在家里多住些日子,不如待到侯爺回京再走?”對這個妹妹,他心里是歉疚的,只是子不言母過,唯有自己多照顧著點。
謝靈雨斂衽,“多謝大哥,那我過了中秋節(jié)再走吧。”謝靈風滿意頷首。
第二天是謝靈雨母子送衛(wèi)國公出的城。原本謝靈風謝靈波兄弟都說要告假相送,衛(wèi)國公吹胡子瞪眼,“為父非第一次出京,不必如此。”也沒讓孫子們送行,“該干嗎干嗎去。”
衛(wèi)國公同謝靈雨騎著馬走在前面,關雎知他們有話商談,逼著關刀跟自己一騎。
“中秋宮延,諸事小心,爹爹已經拜托皇上照看,想來無事。”衛(wèi)國公憂心忡忡。謝靈雨抿嘴一笑,“爹爹放心,女兒已非小兒,碰上不長眼的,大不了打一頓。祖母說過,既然用了拳頭開路,那就練成鐵拳吧。女兒離京多年,想來京里的人看謝靈雨,就是一莽撞無腦的潑皮吧。”
衛(wèi)國公讓她給逗笑了,“若只有你自己,為父是不擔心的,可雎兒刀兒還小,宮里暗衛(wèi)又跟不進去。”
“這次中秋宮延他們不進宮。”謝靈雨打斷衛(wèi)國公的話,“不把敵情摸清,我怎可能把他們帶進宮?懿姐姐說她不去中秋宮延,讓我把雎兒刀兒送她那兒去。”
“如此甚好。”衛(wèi)國公捋著短須。“有事可與你大哥三哥商量,他們會看顧著你。”歐陽氏的兩個兒子雖沒有養(yǎng)在祖父母跟前,但兩個老人對三個孫子還是一視同仁的,每天抽出時間教導。歐陽氏覺得兒子跟自己不是一條心,所以一腔母愛全放女兒身上去了,才會那么憤恨謝靈雨。說起哥哥,謝靈雨倒是想起謝靈云,想到謝毓琦那副樣子,“二哥哥可惜了,琦哥兒需要嚴父教導。”在三個孫子中,太夫人其實最欣賞謝靈云,說他:“能承我謝氏遺澤者,唯靈云耳。”
衛(wèi)國公嘆了口氣,“我如何不知?我?guī)状蜗雽⑺渤龊笤海婺笩o論如何不肯,我查看孫子們的功課武藝,他經常告病,稍加責罰,他祖母母親一起哭天抹淚,”衛(wèi)國公作頭痛狀。“我也懶得再管他了。你二嫂串掇你母親要讓靈云把兩個庶子和姨娘也送回京,靈云給我寫信,是我不讓他們接回來的。你二嫂是司馬昭之心,咱府里看大門的都知道她的心思,琦哥兒已經給她慣壞了,我如何都不能讓她折騰靈云的其他孩子。靈云接她去任上,她不肯。你母親不喜歡庶子女,也不會喜歡庶孫的。”尤其是二房的庶孫,衛(wèi)國公心里加了一句。
“爹爹應該早請封世子。”謝靈雨道,她也不明白自己這爹怎么回事,都一把年紀還不定下世子,這給人多大的遐想空間啊。
“老大忠厚,怕不會防著自己人,我又常在外,沒法時刻看住他們。留著希望總好過魚死網破。”衛(wèi)國公嘆了口氣,“當初就不該由著你母親給你二哥定下侄女為妻。”
謝靈雨母子三人直把衛(wèi)國公送到了十里亭南驛,關刀抱著衛(wèi)國公哭了好一會兒,看著他帶著隨從走遠,才抽抽嗒嗒跟著母親姐姐轉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