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說書先生倒也不會吊人胃口,接著講了下去,“就在千鈞一發之際,街上圍觀者都道今天是要看一出喋血記了,突然‘叮’的一聲,鳴沙刀被擊落。年過半百的太夫人親自打馬而至,趁大小姐愣神伸臂把她帶到自己馬上,隨即勒馬,抱住大小姐,嘴里哄著,‘大丫,乖寶貝,祖母在這里,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大小姐回過神,抱著太夫人嚎啕大哭,直哭到背過氣去。夫人感覺到危險已過,抱著心肝寶貝二小姐,沖著太夫人哭喊,‘母親,小賤人無法無天,連嫡母都敢殺,不能就這么算了,必須得打殺了。’,太夫人坐在馬上,兩手小心抱著大小姐,冷冷地看了她半晌,才道:‘你是不是覺得有了嫡子嫡女底氣足,就算弄死一兩個妾室庶女我也拿你沒辦法?我告訴你,母親被休會影響他們前程,病逝沒關系。’霎那間,夫人只覺得渾身冰涼,透著死亡氣息的冰涼。就聽太夫人喊了聲,‘把她帶回去。’掉轉馬頭自行帶著大小姐走了。人群中沖出了幾個護衛圍住夫人母女,不一會兒,來了輛馬車,把她們接回府去。”
眾人吁了口氣,追問著:“這大小姐后來怎樣呢?”不管怎么說,追殺嫡母,重罪!
“這家人在京都本就是赫赫有名,庶女提著刀追殺嫡母,不到一個時辰,滿城皆知。這嫡母出身望族,聽到消息,娘家怎么可能不表示一番?很快地,娘家父母兄嫂氣勢洶洶上門了。出了門的姑奶奶,如果在婆家受了委屈娘家人不給撐腰,這以后還要不要在京城行走了,家里其他的出嫁女保不齊也得在婆家受排擠。當然,親家登門要是討得了好,太夫人也就當不得先皇那兩句贊了。只是家族里的隱秘事,不足為外人道矣。夫人的娘家人灰溜溜地離開,此后三年,夫人未曾出現在人前,直到太夫人因舊傷復發去世。”
說書先生站起身,理了理袖口,一副準備下去的樣子,底下的人不干了。“這就完了?那大小姐怎樣了?”“這先生就不像個說書的,虎頭蛇尾啊。”
“你好歹說句‘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學也不學全一點。”錦袍少年站起來沖著說書先生嚷道。
“這位爺,在下還真不能說這句話,這后面的故事可還沒寫出來。”說書先生往下走了幾步,忽又停了下來,慢吞吞地說,“其實,結果如何,大家伙不是都知道嗎?”
錦袍少年“”了一聲,轉身坐下,跟兩個長隨說,“我這會子對這謝大小姐真是充滿好奇了,要不爺去衛國公府拜訪一下?跟她比比刀法。”倆長隨深有崩潰的感覺,“爺,您就是去了衛國公府也見不到啊。”
“也是,要是隨便能讓爺見內眷,那衛國公府成什么地方了。”錦袍少年跨坐在椅子上,“哎,就是追殺了嫡母,她就成第一紈绔啦?要不我回去求我娘跟我演場戲,我家的可是親娘,肯定比她轟動。”
野橋掩臉轉身,江路勉強陪他說下去,“爺,您就饒了小的吧。謝大小姐也不僅僅是這一壯舉。歐陽夫人被太夫人罰閉門思過后,太夫人也不拘著謝大小姐了,縱得她跟小子一般,鎮日領著小廝侍女游蕩生事。那幾年,吳國公府的鋪子被鬧得幾乎開不下去,太夫人對提醒她管教好孫女的人說,奉公守法,分分做生意,誰能挑刺兒?自己身上不干凈,就別怪人嫌臭。衛國公府的店鋪都被謝大小姐折騰過,太夫人趁機把歐陽夫人的人收拾了一批。”江橋摸了摸鼻子,又加了句,“那陣子京里不少公侯家的孩子,年輕氣盛挑釁過她,被打得挺慘的。說書的成天講什么‘拳打誰誰’‘腳踢哪哪’的段子,后來有好事者說,論起紈绔,榜首都顯不出謝大小姐之能,榜主方可。而且人家惹了事,太夫人全給找到正當理由兜住了。”
錦袍少年一臉深思,江路野橋可真擔心他真的要來一出殺母,卻聽他說,“這謝大小姐的祖母怎么就這么的通情達理呢,羨慕死爺了,這好事爺怎么就攤不上!”
“后來太夫人過世,北疆戰事緊急,衛國公就帶著謝大小姐一起出征,謝大小姐在那邊成親,就沒再回過京城。”江橋補充道。
小二端著托盤送了點心上來,邊往桌子上放邊殷勤地說,“爺,明兒小的還給您臨街靠窗的位子。”
“明天你們要在街上搭臺說書?”錦袍少年睨了他一眼。
“不是,不是。”小二憨憨一笑,“剛謝大小姐給震西侯府的曾老夫人送禮來了,滿滿兩大車,可都是好東西,還送了拜帖說明兒登門拜見。小的看的真真的,震西侯府的錢管家把禮收了,后來把拜帖扔出來。明兒這邊肯定熱鬧。”小二說完下去了。
“這震西侯府老太太很厲害?謝大小姐都要巴結她?”錦袍少年有點訝異,“我怎么不知道京里還有這么一號人物。”
“永寧侯爺原本就是震西侯世子,但府里這老夫人卻是繼室,自己只生了一個女兒。永寧侯在北疆征戰,當時鎮西老侯爺還在,衛國公帶著謝大小姐去北疆,老侯爺親自求親,永寧侯就在北疆娶了謝大小姐。”江路專司各種信息收集,八卦周到得很。
“永寧侯爺真是藝高人大膽。”錦袍少年贊嘆,“不對啊,他怎么就成了永寧侯,不是鎮西侯?”
“永寧侯爺在北疆立了大戰功,后來又平定西北,功在社稷,皇上直接就給封了永寧侯。老震西侯在西北中了西番蠻子的毒箭去世,臨終上了折子,稱子孫后代能自己建功立業而不是靠祖蔭,他心甚慰。老侯爺去了,老夫人還在,皇上雖然給永寧侯另賜府邸,但也沒有收回震西侯府,所以鎮西侯府就這么不尷不尬地存在。”
“那鎮西侯府為何要扔謝大小姐的拜帖?”
“這個也是當年京中的一大奇聞。震西侯老夫人是繼室,只有一個女兒當時年齡甚小,老夫人就一直張羅著要給當時的鎮西侯世子娶一個跟自己一條心的媳婦。永寧侯在北疆成親,也不知道鎮西侯夫人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打著要為出征的世子添點喜氣的名頭,把自己的侄女熱熱鬧鬧娶進門,世子不在,就跟重病沖喜的一樣,公雞拜堂。”江橋忍不住握拳掩嘴,錦袍少年直接笑趴在桌子上了。“我去,爺真后悔晚生這么幾年,怎么就錯過此等大戲。”野橋提醒他,“爺,那會您已經幾歲了。”
“哦,接著說接著說。”
“震西侯和世子壓根兒就不知道老夫人在京城擺的龍門陣,世子回京述職,謝大小姐有孕在身沒有隨行,不知道老夫人用了什么手段,世子只在府里住了一晚就怒氣沖沖搬出府,隨后回了北疆。封永寧侯后,皇上賜了永寧侯府,永寧侯再有回京,也從不曾踏入鎮西侯府。三個月后,跟公雞拜堂的小曾氏和府里四個丫頭都說有孕。到了生產那會子,震西侯府又熱鬧了一場,十天里生了五個孩子。小曾氏說是生了龍鳳胎,有一個丫頭難產死了,一尸兩命。這也就是明面上的說法,大伙兒心知肚明,這少爺就是丫頭生的,小曾氏沒生出兒子,所以留子去母了。”不僅錦袍少年,野橋也聽得津津有味。敢情這震西侯府就是一狗血作坊,要多少有多少。
“永寧侯是皇上親封的,謝大小姐的誥命也是同時發的明旨,震西侯老夫人這幾年到處折騰,想立孫子為震西侯世子。永寧侯是照著祖制,嫡子三歲就請立了世子,因為震西侯府還沒收回,老夫人以為爵位還在呢。永寧侯雖然不再踏入侯府,但府里還有幾個孩子,所以四時八節禮沒少送,銀子也沒少給。剛開始老夫人還很有骨氣把來人打出去,但老侯爺一走,侯府產業全部由永寧侯繼承,老夫人也不得不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