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雨夜探監（第1頁）

一半兵力，也就是一萬兩千人繼續南下。艾德大人比她要更加保守。阿波羅妮婭暗忖。這算不算一種腹誹呢？

席恩受到了嚴格的看管，雖然沒有鎖鏈加頸，但這段時間他被禁止接近羅柏。艾德公爵為此致歉，希望他能理解。

對此席恩噴著口水回答，“我有什么不理解，這就是你養著我這個人質的意義不是嗎？”

有這么囂張的人質嗎？阿波羅妮婭一邊觀察一邊思索。

行軍迅疾而艱苦。雖不及她與布林登爵士在河間地剿匪那次險象環生，但此番背負的，是北境乃至整個王國命運的重量。他們黎明啟程，日暮方歇。若遇月色清朗，甚至要跋涉至狼時前，方能駐軍喘息片刻。

兵分兩路后的第五日，天際盤桓已久的濃云終于傾瀉而下。雨點由疏轉密，這雨公平地敲打著所有人的腦袋，溫熱如血。

明日，他們將渡河，與泰溫公爵麾下那支——傳說中由黃金堆砌、獅子哺育的——蘭尼斯特精銳交鋒。

羅柏顯然心懷恐懼，但他幾乎沒讓這情緒爬上臉龐。阿波羅妮婭與他并轡而行，在綿延萬人的隊伍間往返巡視，檢視有無掉隊或意外。他的盔甲隨著馬背起伏，發出沉悶的金屬摩擦聲，唯有頭顱暴露在綿密潮shi的雨幕中。棗紅色的發絲，和她的一樣，shi漉漉地緊貼在蒼白的頰側。

“妹妹，”天色在雨中沉入墨藍，下馬后，羅柏第叁次開口，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我真覺得，你也該穿上盔甲，我知道盔甲讓行動遲緩，讓肩膀酸痛，但也能擋下致命一擊，”他抬手，指尖帶著鐵甲的涼意，輕輕拂開她黏在額角的shi發，眼神里帶著小心翼翼的探究，壓低了嗓音，“或者……你知道什么能護住自己的……魔法？”

阿波羅妮婭偏過頭，“我也希望，大哥，那樣的話我會給你也施魔法，還有父親、布林登爵士，所有北境和河間地的戰士，也許席恩，也不差他一個。”她快速地笑了笑，然后搖著頭，“但那次就像是魔法或者神奇的事情主動找上我，就像是需要我作為一個媒介。那之后我再也沒有成功做出過任何異兆了。”她心底涌起一絲無力感，面對即將到來的鋼鐵洪流，她曇花一現的“天賦”顯得如此飄渺無用。

羅柏傾身靠近，鐵甲關節發出刺耳的“嘎吱”聲。“那就穿上盔甲，”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幾乎貼著她的耳朵，“就當是為了我。”這次，她聲音輕而有力地應下。

入夜，雨勢未歇。他們合計一番，決定一起偷偷去看望席恩。他的“守衛”是小瓊恩·安柏和派崔克·梅利斯特爵士。

還未走近帳篷，里面傳出的交談聲便刺破了雨幕。

似乎剛結束一個話題，一個帶著點莽撞好奇的聲音（阿波羅妮婭認出是小瓊恩）響起：“所以，你那個異父異母的妹妹，雪諾小姐，她名花有主了嗎？”

短暫的沉默后，席恩那標志性的、帶著點玩世不恭的腔調傳了出來：“吭——關于這個嘛……如果‘主人’這詞兒，不講究唯一性的話。”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點曖昧的沙啞，“我想你也該聽說過些風聲……”

阿波羅妮婭猛地掀開shi漉漉的帳簾，搶在羅柏臉上那足以sharen的陰沉徹底爆發之前。狹小的空間里，叁人圍著一張堆滿狼藉食物殘骸和空酒瓶的小木桌。派崔克·梅利斯特像被火燎了屁股般“騰”地彈起來，臉色漲紅，盡管在剛才那場關于她的議論中他還未來得及插嘴；小瓊恩·安柏則撓著后腦勺，尷尬地跟著站起。唯有席恩，似乎下意識想維持點體面，身體剛離開板凳又硬生生坐了回去，甚至還故作輕松地翹起了二郎腿——只是那腿尖，微不可察地輕顫著。

“你們來這兒做什么？”席恩的目光掠過阿波羅妮婭，落在她身后渾身散發著寒氣的羅柏身上，表情瞬間僵住，難堪地凝固在臉上。

“如果現在不是特殊時期，”羅柏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一字一句砸在潮shi的空氣里，“我會一拳揍在你臉上，席恩，盡管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帳篷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凍結，連雨聲都顯得遙遠。小瓊恩恨不得把頭埋進xiong口，派崔克爵士則焦急地看向阿波羅妮婭，眼神里寫滿了無聲的辯解。

“我們來看看你，”阿波羅妮婭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平靜得聽不出情緒，“畢竟，明天就是決戰了。”

“艾德大人準我上陣嗎？”席恩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急切地看向羅柏，試圖忽略對方眼中的怒火，“你知道我能行！羅柏——就像以前那樣，我能和你并肩作戰！”

“不行。”羅柏的回答斬釘截鐵，但席恩眼中那瞬間熄滅的光，似乎也稍稍澆熄了他xiong中的怒焰。

阿波羅妮婭心下了然，抬手，語氣禮貌卻不容置疑：“小瓊恩，派崔克爵士，能否請你們暫時回避一下？我們需要和席恩單獨談談。”這對兩人而言無異于大赦。他們幾乎是逃也似的鉆出了帳篷。

席恩閉上眼睛，仰起腦袋。

“你在干什么？”阿波羅妮婭問。他看起來就像是在等待被人親吻。

“打我一拳吧，現在，”席恩睜開一只眼睛說，“我是個混蛋，羅柏，我不該那樣說你妹妹。”

“我就在這兒，”阿波羅妮婭詫異，“然而你卻選擇跟羅柏道歉而不是我嗎？”

席恩正了身子，睜開眼睛。然而一拳已經落到他顴骨。骨頭與皮肉撞擊的悶響在狹小的帳篷里格外清晰。

席恩悶哼一聲，被打得歪倒在桌邊，嘴角瞬間滲出血絲。他捂住臉頰，抽聲痛吸，滿眼震驚和無影遁形的恐懼。

阿波羅妮婭一邊甩手一邊欣賞著此幕，從小木桌上剩下的果盤里，撿了個干凈的桃子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