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源手腳麻利地干活,身體上的累敵不過心里的希望,他揚起抹期待的笑。
放下麻袋,康源稍微直起腰,休息片刻,轉頭便看到另一個搬貨的漢子。
這是王大哥,阿姐跟王大哥青梅竹馬,阿姐走后,王大哥雖不說,心里還是掛念,成日里往他們家里送些吃的用的。
見人望過來一眼,憨直地笑了下,康源回個笑,他也等著阿姐的喜酒呢。
待到午時,衙役敲響梆子,這是休息的信號。
王大哥端著面碗,他力氣大,人也實誠肯下力氣,做工的機會多,家里也寬裕些,見康源就兩個冷掉的粟團,他自然地把面撥一半到對方碗里。
康源哪好意思,捧著碗推拒:“不用不用王大哥,我夠吃,我還不累哩。
”王大哥自顧自往他碗里撥,對方這一聽就是謊話,他還小,做這樣的力氣活哪有不累的。
康源見狀,也只好紅著耳朵,埋頭吃起來。
遠處有官吏在走動,不一會兒又敲起鑼鼓。
康源與附近的人都圍了過去。
前來的官吏老爺他們沒見過,這些老爺身后還有幾個看著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輕郎君。
等見人來的不少了,衙役才按大人說的,為這些他平日里瞧都不正眼瞧的下等人宣讀詔令。
“……咸使聞之,咳咳。
”衙役讀完,輕咳幾聲讓下面的人不要愣神,趕緊作出反應啊,真是的,沒見著有貴人來啊。
一點都不機靈。
康源知道他們頂上的天換了,卻也不甚在意。
這些事離他太遠太遠,他一輩子也摸不進京都,更見不著頭頂青天。
可青天怎么,怎么……他做工時聽過官老爺跟衙役談天,說陛下年輕不經事,以后這南朝還不是看上頭那些大官;在下地侍弄麥子時,他也聽過鄰居們遮遮掩掩地議論,說陛下給他們減稅有什么用,還不是看貴人的意思。
可陛下,陛下怎么能在跟他差不多年歲的時候,為他們這種人撐起傘。
貴人們只會罵他們,只會說他們沒用。
糧食收成不好,無人在乎他們滴進土里的血汗,只會說是他們干活不認真,連走過縣城的石磚路,有時遇上貴人,還要斥責他們弄臟了石路。
更別提身上的苦痛,那些撓爛皮膚也不能趕走的瘙癢,啃食胃里的脹痛,和看不見摸不著的緣由導致的看不清,如此種種,早已蠶食他們的身體和靈魂。
康源沒見過陛下,卻真心實意地為這個新天紅了眼,陛下跟貴人們不一樣。
他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