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涉事臣子皆下獄,可于氏支脈眾多,依附的世家也不少,這棵樹盤根錯節,不可小覷啊。
還有江恍容特意提起的王氏,那才是真的簪纓世家,根深蒂固,江恍容提起他們時都不自覺地表現提防。
于氏若是已經露出馬腳的敵人,那王氏就是暗處蟄伏的毒蛇,既不得不防又滑溜溜地抓不住。
真是,莫言下嶺便無難,賺得行人錯喜歡
。
按她在現代看過的那么多影視劇和小說來看,自己現在其實是半個傀儡皇帝,而這個國家,從江恍容刻意避開的話題里可看出,是個已經半只腳踏進棺材的腐朽王朝,世家擅權,百姓疾苦。
想真的榮華一輩子幾乎是做夢,即便不被世家拉下,她就要“安分”地待在皇位上,可她豈能甘心做一輩子傀儡?放下勺,冼行璋輕輕笑了下。
傀儡?那她豈不是白來了。
冼行璋自認自己不是什么潑天的英才雄主,但也不至于是蠢笨如豬,既然來了,還能當上皇帝如此可遇不可求之事,怎么著也得做出點成績。
池鉞是半年前被先帝調來她身邊的,只能說幸好,幸好不是從小跟到大的奶娘,否則她早該起疑心了。
冼行璋任由宮女為自己卸冠洗漱,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十五歲的年紀,稚嫩的臉,一雙丹鳳眼,是冼氏皇族一脈相傳,并不多情,反倒有些說不出的貴氣。
她透過銅鏡望向身后,宮女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頭發,不遠處的幾個內侍低頭站崗,除了主子發話時,其余時候都是這樣緊盯著腳面,從不敢輕易抬起。
每個人都訓練有素,近十人站在殿內,除卻宮女動作間窸窸聲,連呼吸聲都罕聞。
但是,人不是機器。
宮女下手熟稔,專心致志,可她身后的煙霧是一片慘淡的烏云,是民不聊生的哀嚎,是比得了可怕疫病更令她恐懼的——饑餓。
是胃里翻不出一丁點的饑餓,讓人可以變成動物,失去理智扔掉廉恥,吃下草根泥土,連淚水都流不出。
她是怎么被帶進皇宮的,冼行璋不知道,但她背后沒有欲望沒有期盼,只有揮之不去的幼時苦痛。
而她也不是個例,殿內站著的宮人,大多如此。
他們對這個主子那些微妙的怨恨,是很說得過去的,不是嗎?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被規訓著,對冼行璋擁有信任和期盼。
明知這是個年輕不知事的新帝,卻還是不可避免地生出希冀,希望她能消除痛苦,改變國家。
這不可悲,他們不可悲也不值得被嘲笑。
這個腐朽的南朝朝廷,連同猖狂的世家高門,才是最大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