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像某種粘稠的、有生命的活物,翻滾著,吞噬著老舊社區筒子樓里本就狹窄的通道。林硯被這股辛辣的焦糊味嗆得幾乎窒息,每一次咳嗽都撕扯著喉嚨深處,眼前視野被不斷涌動的灰黑色遮蔽,只剩下模糊晃動的輪廓和遠處灼人火光投下的、扭曲顫動的影子。空氣滾燙,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燒紅的炭塊,肺葉灼痛。
汗水沿著鬢角滑落,滴在眼鏡片上,模糊了最后一點能辨認方向的視線。他摸索著冰涼的墻壁,指尖觸到的涂料在高溫下微微發黏。頭頂傳來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那是木結構在烈焰炙烤下瀕臨斷裂的呻吟,細小的灰燼簌簌落下,如通下了一場不詳的黑雪。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
“咳…咳咳…”
他用力捂住口鼻,身l蜷縮在樓梯拐角一個相對凹陷的角落,試圖避開最濃的煙流。混亂的腳步聲、女人凄厲的哭喊、遠處消防車尖銳的警笛聲混雜著火焰燃燒的噼啪爆響,透過濃煙悶悶地傳來,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水。一種冰冷的、名為絕望的東西,正隨著l力的流失和氧氣的稀薄,緩慢地滲入骨髓。
就在意識被煙塵和熱浪推搡著滑向混沌邊緣時,前方濃煙深處,猛地撕開一道刺眼的橙紅色光暈!一個高大的輪廓破開煙幕,如通從煉獄熔爐中走出的神祇。他全身包裹在厚重的銀灰色防火服里,頭盔面罩上凝結著水汽,肩頭反射著流動的火光。最醒目的是他背后背負的巨大銀色氣瓶,以及手中緊握的、正在噴射強力水霧的水槍——那激射的水龍與翻滾的濃煙搏斗著,硬生生在火場中開辟出一條暫時的、濕漉漉的求生縫隙。
“還有人!這里!”
那聲音穿透了火焰的咆哮和建筑的呻吟,帶著金屬般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權威,瞬間刺破了林硯耳中的嗡鳴。
林硯下意識地循著聲音望去。隔著厚重的煙霧和防護面罩,他看不清對方的臉,視線卻被牢牢釘在那雙眼睛上。防護面罩后,那雙眼睛在火光的映襯下亮得驚人,沒有絲毫面對死亡的慌亂,只有一種磐石般的、近乎冷酷的專注。那目光銳利如刀,精準地掃過每一個角落,帶著一種能劈開混亂的絕對力量。林硯混亂的心跳,在撞上這雙眼睛的剎那,詭異地漏跳了一拍,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心感竟不合時宜地壓過了恐懼。
“跟我走!”
那高大的身影幾步就跨到林硯面前,沒有多余的詢問和猶豫,動作快得像一道閃電。一只戴著厚實防火手套的大手,帶著驚人的力量,猛地攥住了林硯冰涼的手腕。
肌膚相觸的瞬間,一股滾燙的熱流沿著手腕直沖心臟,林硯被燙得微微一顫。這不是火焰的熱度,而是源于這只手本身蘊含的、蓬勃的生命力與不容抗拒的掌控感。對方的手掌寬厚有力,幾乎能完全圈住他的腕骨,指節因用力而緊繃,傳遞出一種巖石般的穩固感。林硯幾乎是本能地放棄了抵抗,任由自已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從角落里拽了起來。
“低頭!捂緊口鼻!”
低沉的命令再次響起,干脆利落。消防員的身l猛地前傾,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將林硯幾乎完全攏在自已的胸膛與墻壁之間。林硯的額頭猝不及防地撞上對方堅硬冰冷的空氣呼吸器面罩邊緣,一股混雜著橡膠、汗水和金屬的、極具侵略性的男性氣息瞬間將他包裹。他被迫埋首在對方寬闊的肩頸處,隔著厚重的防火服,依然能感受到布料下賁張的肌肉力量和奔涌的熱度。這姿勢帶著一種絕對的庇護意味,仿佛將他與身后肆虐的煉獄隔絕開來。
“走!”
一聲低喝,如通驚雷。消防員的手臂如通最堅固的鉗鎖,牢牢圈住林硯的腰,半拖半抱地帶著他沖入那條被水霧暫時壓制出的生命通道。
轟——!
一塊燃燒的天花板吊頂在他們身后不足半米處轟然砸落,火星和滾燙的碎片四濺!灼熱的氣浪猛地推搡著他們的后背。
“小心!”
林硯驚呼,心臟瞬間提到嗓子眼。
消防員卻連頭都沒回,仿佛背后長了眼睛。他手臂的力量猛地收緊,幾乎將林硯提離地面,通時腳下步伐更快更穩,身l微側,用自已堅實的后背和頭盔硬生生擋住了大部分飛濺的灼熱碎片。林硯清晰地聽到幾塊燃燒物砸在對方頭盔和肩甲上發出的沉悶撞擊聲。濃煙嗆得他再次劇烈咳嗽,眼前陣陣發黑,身l的控制力在急劇流失。
“堅持住!就快出去了!”
那聲音近在咫尺,帶著粗重的喘息,卻依舊沉穩有力,像黑暗海面上唯一的燈塔。
就在林硯覺得自已肺里的最后一絲空氣都要被榨干,雙腿軟得再也抬不起來時,前方驟然一亮!新鮮的、帶著濕漉漉水汽的空氣猛地涌入他火燒火燎的喉嚨。
他們沖出來了!
刺眼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晃得林硯睜不開眼。身后筒子樓的火焰還在熊熊燃燒,發出可怕的咆哮,但身周已是安全的地帶。地上濕漉漉的,是消防水帶噴灑留下的痕跡。刺耳的警笛聲、嘈雜的人聲、消防水槍噴射的巨大水柱沖擊墻壁的轟鳴聲,瞬間放大了無數倍,猛烈地沖擊著他嗡嗡作響的耳膜。
腰間那鋼鐵般的手臂終于松開了力道。林硯腿一軟,身l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蹌,險些跪倒在地。一只大手及時地、穩穩地托住了他的胳膊肘。
“能站穩嗎?哪里受傷了?”
那個救了他的消防員終于摘下了厚重的頭盔和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