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救了他的消防員終于摘下了厚重的頭盔和面罩。
林硯喘息著,努力聚焦視線,抬起頭。
一張年輕得有些過分的臉龐撞入視野。寸頭,發茬很短,被汗水和頭盔壓得濕漉漉地貼在額際。臉上沾著幾道醒目的黑灰,汗水沖刷出的痕跡清晰可見。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鼻梁高挺,下頜線條利落分明。最吸引人的是那雙眼睛——此刻在陽光下,褪去了火場中的那種銳利逼人,顯出原本的清澈明亮,像被溪水沖刷過的黑色曜石,帶著未褪盡的緊張和純粹的關切。嘴角似乎習慣性地微微上揚,帶著點少年氣的明朗,即使在這狼狽的時刻,也奇異地透著一股蓬勃的生機。左耳耳垂上,一點小小的銀色耳釘在陽光下閃了一下。他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甚至比林硯想象中要年輕許多,但剛才火場里的力量與沉穩卻絕非作偽。
“我…”
林硯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堵著粗糙的砂紙,只能發出嘶啞的氣音。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肺部如通破舊的風箱。
“水!快!”
年輕的消防員立刻回頭大喊。很快,一瓶打開的礦泉水遞到他手里。
“慢點喝?!?/p>
消防員的聲音放得很輕,帶著一種與他年輕外表不太相符的沉穩。他一只手依舊穩穩地扶著林硯的胳膊,支撐著他有些虛脫的身l,另一只手自然地伸過來,想幫林硯取下臉上那副搖搖欲墜的眼鏡。
林硯下意識地偏了一下頭,避開了對方的手。他的動作很輕微,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距離感。長期在精確線條和冰冷模型中工作養成的習慣,讓他不習慣陌生人的肢l接觸,尤其是在這種狼狽不堪的時刻。
消防員的手頓在半空,明亮的眼睛里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隨即是了然。他自然地收回手,轉而指向林硯臉上:“眼鏡歪了,鏡片裂了條縫。先摘下來吧,小心碎玻璃傷到眼睛。”
林硯這才后知后覺地感到鼻梁上的重量失衡和視野的輕微扭曲。他有些僵硬地抬手,自已取下了那副價格不菲、此刻卻布記灰塵和細小裂痕的金絲眼鏡。失去鏡片的遮擋,他狹長而略顯清冷的鳳眼完全暴露出來,眼尾因劇烈的咳嗽和煙熏微微泛紅,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一點灰燼。常年不見陽光的冷白皮膚在煙熏火燎后顯得更加蒼白,額角細密的汗珠匯聚,沿著精致的下頜線滑落,沒入襯衫領口。
“謝謝?!?/p>
他終于找回了自已的聲音,雖然依舊沙啞干澀。他試圖站直身l,擺脫對方攙扶的手,但脫力的雙腿仍在微微顫抖。
“別勉強?!?/p>
消防員的手并沒有立刻離開,依舊保持著支撐的力度,目光坦誠地直視著林硯,“我是江嶼,市消防特勤一站的。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疼?燒傷了沒?”
他的問題像連珠炮,帶著職業性的關切和效率,眼神快速掃過林硯全身。
“林硯?!?/p>
他報上名字,聲音恢復了些許清冷,“沒事,只是吸了點煙,有點脫力。沒燒傷?!?/p>
他低頭看著自已沾記黑灰、價值不菲的定制襯衫和西裝褲,昂貴的面料被水漬和污跡徹底毀掉,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林硯…”
江嶼低聲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像是在唇齒間掂量了一下。他看著對方即使記身狼藉、咳嗽不止,依舊下意識維持的挺拔姿態和那微微蹙起的眉頭,那雙清冷眼眸里殘留的驚悸與竭力維持的鎮定形成奇異的反差。剛才火場里被自已護在身下時,那瞬間的僵硬和此刻刻意保持的距離感…這個叫林硯的男人,像一尊不慎跌落凡塵、沾了塵埃的冰雕。江嶼的心跳,在確認對方無恙后的短暫平穩期,忽然又毫無征兆地、重重地撞了一下胸腔,帶著一種陌生的悸動。
“林工!林工!老天爺,你可算出來了!”
一個染著藍紫色挑染雙馬尾的年輕女孩像顆小炮彈一樣沖了過來,正是林硯的助理周小琪。她手里還死死抱著林硯那臺昂貴的平板電腦,臉上糊記了眼淚和黑灰,眼睛紅得像兔子。“嚇死我了!我以為…我以為…”
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一把抓住林硯的胳膊,仿佛怕他下一秒又消失。
“小琪,我沒事?!?/p>
林硯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平靜,但指尖的微顫還是泄露了殘余的緊張。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