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渡介母親的聲音。
溫柔,正常,帶著一絲屬于中年婦人特有的、略顯疲憊的溫和。與昨天殯儀館里那冰冷的、毫無起伏的宣告判若兩人。
真央的心臟狂跳,幾乎要沖破喉嚨。
她死死攥著手機,指甲深深掐進塑料外殼里,聲音干澀:“伯、伯母……早上好。我……我想問問……渡介他……他……”
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才擠出后面的話,每一個字都帶著瀕臨崩潰的顫音:“……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死了?”
電話那頭陷入了一片死寂。
幾秒鐘后,渡介母親的聲音再次響起,充滿了毫不作偽的驚詫和困惑:“啊?真央?你在說什么啊?渡介?他好好的啊?一大早就被他爸爸拉去道場練習了,說是要活動活動筋骨,這孩子最近有點懶散……”
好好的?
拉去道場練習?
真央的呼吸瞬間停滯,大腦一片空白,仿佛被重錘狠狠擊中。
“可是……昨天……殯儀館……”她語無倫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殯儀館?”渡介母親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濃濃的不解和一絲擔憂,“真央,你是不是最近學習壓力太大了?還是沒休息好做噩夢了?昨天哪有什么殯儀館?渡介放學后是跟良也一起打球去了,回來還抱怨良也那家伙太較真,累得夠嗆呢!”
一股寒氣從真央的腳底板瞬間沖上頭頂,四肢百骸都凍僵了。
所有人都忘了。
只有她記得。
記得那血肉模糊的碾軋,記得棺槨里扭曲的白布輪廓,記得遺像上蜿蜒的血淚,記得昨夜那具冰冷尸體在她身上留下的觸感和氣味。
“對……對不起,伯母……”真央的聲音虛弱得如同蚊蚋,“可能……可能是我弄錯了……打擾您了……”
“唉,沒事沒事,學習也要注意身體啊,別胡思亂想了。”渡介母親的聲音緩和下來,帶著一絲溫暖的關心,“有空來家里玩,渡介總念你呢。”
“嘟…嘟…嘟…”
忙音響起。
真央維持著舉手機的姿勢,僵硬地坐在床邊。手機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一張慘白如紙、寫滿巨大驚恐和茫然的臉。
冰冷的絕望如同深海的藤蔓,一圈圈纏繞上來,勒得她無法呼吸。
混亂的思緒在腦中瘋狂沖撞。
她猛地想起另一個人,良也。昨天他也在殯儀館,他看到了渡介的“遺容”,也是他把她送回的家。
他……他會記得嗎?
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真央顫抖著再次撥通了電話。
今天是周日,陽光透過咖啡廳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在光潔的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空氣里彌漫著現磨咖啡的醇厚焦香、烘烤甜點的黃油氣息,還有背景里輕柔流淌的爵士鋼琴曲。
真央坐在靠窗的位置,雙手緊緊捧著一杯早已涼透的檸檬水,指尖冰涼。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米白色針織開衫,里面是淺藍色的棉質連衣裙。
玻璃門上的風鈴清脆地響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