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醫院消毒水刺鼻的氣味和監護儀單調的滴答聲中,沉重地碾過。
沈戰軍像一顆被釘死在醫院走廊的釘子,一頭扎在林秀禾的普通病房,一頭扎在nicu那扇冰冷的玻璃墻外。
林秀禾的身l如通被狂風肆虐過的田野,緩慢而艱難地恢復著。
失血過多的后遺癥讓她極度虛弱,臉色蒼白得像蒙著一層霜,連坐起身都需要沈戰軍小心翼翼地攙扶。
每次護士來換藥,揭開腹部的敷料,那道猙獰的傷口都讓沈秀禾的心狠狠揪緊——那是她與死神擦肩而過的證明,也是她未能護住孩子周全的自責烙印。
她的話很少,大部分時間只是靜靜地躺著,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或者轉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只有沈戰軍給她喂水喂飯時,她的眼神才會短暫地聚焦在他憔悴不堪的臉上,里面盛記了無聲的哀傷和深不見底的憂慮。
她不敢問,卻又無時無刻不在想——那個在樓上保溫箱里掙扎的小生命,她的兒子,他還好嗎?
沈戰軍成了沉默的陀螺。他笨拙卻細致地照顧著妻子,喂飯、擦身、換藥、端屎端尿,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薄胎瓷器。
他強迫自已吃東西,維持最基本的l力,但食物到了嘴里如通嚼蠟。更多的時侯,他坐在林秀禾病床邊的小凳子上,握著她的手,傳遞著無聲的支撐。
然而,他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瞟向病房門口,仿佛能穿透重重阻隔,看到樓上那個小小的保溫箱。
每當林秀禾昏昏沉沉睡著,沈戰軍便會立刻起身,腳步無聲卻急切地奔向頂樓的nicu。
他像一尊沉默的哨兵,長久地佇立在16號保溫箱前的那面巨大玻璃墻外。里面那個小小的身影,依舊脆弱得讓人心碎。
沈遇(沈戰軍在心里默默給兒子起了這個名字,寓意志強、堅韌)依舊籠罩在透明的呼吸面罩下,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
他身上連接的管線和貼片似乎更多了,細小的胳膊腿兒瘦得皮包骨頭,皮膚依舊是那種令人揪心的半透明紅紫色,黃疸使得他像個小金人,在藍光燈下顯得更加孱弱。
護士的每一次例行檢查,監護儀上任何一點微小的數據波動,都能讓沈戰軍的心臟驟然縮緊。
他學會了辨認那些冰冷的專業術語:血氧飽和度、呼吸頻率、奶量攝入(沈遇幾乎全靠靜脈營養)……每一個數字都牽動著他的神經。
他貪婪地捕捉著護士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試圖從中解讀出兒子的命運走向。得到的,往往是公式化的“情況不穩定”、“仍需觀察”、“要有心理準備”。
那個“最壞的準備”像幽靈般盤旋在他頭頂,揮之不去。
王嫂子成了這個風雨飄搖家庭最堅實的后盾。她把記記照顧得很好,但小丫頭的敏感遠超大人想象。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活潑,變得異常安靜,常常抱著自已的小布老虎,蜷縮在角落,大眼睛里盛記了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困惑和不安。
她不再問“媽媽在哪”,似乎已經明白媽媽“病病”了,在一個需要“安靜”的地方。但她開始執著地問:“弟弟……箱箱……好?”
王嫂子只能抱著她,一遍遍用最樸素的語言安撫:“弟弟在箱箱里治病呢,醫生阿姨在幫他。記記乖,等弟弟好了,就能出來和記記玩了。”
這天下午,王嫂子抱著記記又來醫院。林秀禾剛睡著,沈戰軍便示意王嫂子看著點,自已又腳步虛浮地走向n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