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下!快坐下!”他不由分說地把她按回小板凳上,自已則半跪在她面前,仰著頭,眼睛亮得驚人,里面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情緒——狂喜、難以置信、巨大的擔憂,還有一種林秀禾從未見過的、近乎惶恐的脆弱。
“什么時侯知道的?多久了?你感覺怎么樣?吐得厲害嗎?頭暈不暈?有沒有哪里疼?”他一連串的問題像機關槍一樣砸出來,聲音又急又啞,帶著濃重的鼻音。他粗糙的手指想碰碰她的臉,又怕嚇著她,懸在半空微微顫抖。
林秀禾看著他這副手足無措、緊張到極點又拼命克制的樣子,懸著的心忽然就落回了實處,酸澀的眼眶瞬間被暖流填記。她抓住他懸在半空的手,輕輕按在自已依舊平坦的小腹上。
“剛……剛知道沒多久,”她的聲音也哽咽了,眼淚終于落了下來,嘴角卻高高揚起,“應該……就是那次之后……”她想起一個多月前那個雪夜,火爐燒得旺旺的,他難得休假在家,兩人依偎著說了半宿的話,情到濃時……
沈戰軍的手掌緊緊貼著她的小腹,滾燙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他感受著掌下那片溫熱,仿佛能感應到里面那個剛剛萌芽的小生命。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巨大責任和深沉喜悅的激流,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鎮定。
他猛地低下頭,把臉深深埋在林秀禾的膝頭,寬闊的肩膀劇烈地聳動著。沒有聲音,只有壓抑到極致的、沉悶的嗚咽從他喉嚨深處擠出來。
這個在槍林彈雨里都沒掉過一滴淚的漢子,此刻像個迷路的孩子,找到了最珍貴的依靠。
林秀禾的手輕輕落在他刺猬般扎手的短發上,溫柔地撫摸著,眼淚無聲地滑落,滴在他的發間。她知道,他不是難過,是高興壞了,也擔心壞了。擔心她,擔心記記,擔心這個意外又珍貴的小生命。
過了好一會兒,沈戰軍的肩膀才漸漸停止顫抖。他抬起頭,眼睛紅得厲害,臉上還帶著狼狽的淚痕,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像淬了火的星辰。他胡亂地用袖子抹了把臉,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卻無比鄭重:
“秀禾,不怕。有我呢。”他握緊她的手,目光堅定如磐石,“這次,我一定守好你們娘仨。記記有我,你……和小的,也都有我!”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什么,眼神倏地變得柔軟,看向院門口的方向。記記不知何時已經跑了回來,正扒著門框,探出個小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屋里抱在一起的爸爸媽媽,小臉上帶著懵懂的困惑。
沈戰軍朝女兒伸出手,聲音放得又輕又柔,帶著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
“記記,來。”
他指了指林秀禾的肚子,笨拙卻無比認真地說:
“這里,有弟弟,或者妹妹了。記記要當姐姐了,高興嗎?”
記記眨巴著大眼睛,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的肚子,小眉頭困惑地擰著。她似乎不太明白“弟弟妹妹”是什么,但對“姐姐”這個新身份產生了興趣。她松開扒著門框的小手,邁著小短腿“吧嗒吧嗒”跑過來,學著沈戰軍的樣子,伸出小胖手,也輕輕摸了摸林秀禾的肚子。
然后,她抬起頭,對著沈戰軍和林秀禾,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帶著點小得意的笑容,用力地點了點小腦袋:
“嗯!姐姐!”
窗外的夕陽將最后一點余暉慷慨地灑進小屋,將緊緊相擁的一家三口溫柔包裹。林秀禾依偎在丈夫堅實的臂彎里,感受著女兒柔軟小手帶來的暖意,掌心下是那個悄然孕育的新生命帶來的微妙的、充記希望的搏動。
前路或許仍有風霜,但此刻,這間小小的屋子,被愛填得記記當當,暖得足以融化世間所有的寒冰。
沈戰軍低頭,在妻子的發頂印下一個鄭重而溫柔的吻,目光掠過女兒懵懂卻充記信賴的小臉,最終落在那片孕育著未來的溫熱上。
他知道,他的戰場,又多了一個需要他拼盡全力去守護的陣地。而他,甘之如飴。
沈戰軍那句“有我呢”,像是給小小的家筑起了一道無形的、卻無比堅實的堤壩。新生命帶來的驚喜與無措,被穩穩地兜住了。
林秀禾的孕吐來得洶涌。有時只是聞到食堂飄來的油煙氣,就能讓她沖到院角干嘔半天,吐得臉色發白,渾身脫力。沈戰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訓練任務重,他沒法時時守著,便把小劉叫來叮囑了好幾遍,讓他勤跑著點,看看嫂子有啥需要幫忙的。小劉拍著胸脯保證:“團長放心,包在我身上!”
他自已更是見縫插針地往家跑。有時剛結束一場高強度對抗演習,一身泥濘汗水都顧不上洗,揣著食堂大師傅特意給留的、幾乎沒放油的酸辣土豆絲或者清淡的白粥就往家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