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寧端著水碗抬了抬眼皮,看向還在跟姜阿公勾肩搭背調侃的袁祈。
“聽他安排。”
影青不知道這倆人的計劃,最先睡了過去,紀寧以送他回去為理由也跟著進屋。
院子里就剩下袁祈和姜阿公,腳邊是滾落的酒壇,天上月光皎潔。
袁祈手搭在桌子上,意識看起來并不清醒。
姜阿公陪他坐著,袁祈嗓音中帶著濃重困意。
“阿公,你能不能跟我說說,您兒子是個什么樣的人?”
四下寂靜無人,袁祈突然提起兒子,姜阿公抬起蒼老的眼皮睥他。
夜色中,幽暗瞳孔深處閃過陰厲。
但那道目光在觸及袁祈泛紅的臉不久,又悄無聲息的歸于平靜。
這么多年,村里人都知道姜阿公有個兒子,出去打仗多年未歸,他日日等著盼著……
但從來沒有一個人,主動跟他聊過兒子。
就好像大家在平日里都不自覺忽略了這個話題,偶爾提及,才會想起。
袁祈還沒有徹底的“融入”他們,因而他的心底沒有避諱,也不會“遺忘”。
姜阿公抬起頭看向門口,月光灑在田壟上,安靜祥和,這是他做夢都想過的生活。
這樣的景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時間悄無聲息過去,又好像從未走過。
似乎他的桓兒,昨天才在村口揮手送別。
直到有一天,見水渠里自己的倒影,兩鬢斑白,渾身枯槁像節老松木,才恍然意識到。
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他的桓兒,離家好多年了。
姜阿公緩緩開口,“我的兒子,叫姜桓,跟你差不多高,但沒你俊俏,小時候跟著我干活,被棍子戳穿了眼皮,后來長大了,右眼上一直有條疤。”
袁祈聽著,摸了摸自己的右眼眼角,問:“是在這兒?”
“不是。”
姜阿公抬起粗糙蒼老的手,沒有溫度的指腹輕輕拂過袁祈上眼皮中央位置,“在這兒。”
他望向袁祈,維持著這個動作,許久之后才遲緩收手。
“要是桓兒回來,應該跟你差不多大了。他跟你一樣,都是好孩子,從小就懂事孝順,他阿母去的早,他從會走路就跟在我屁股后邊,我給大王們畫圖,他就看著,學著,從不吵鬧。”
說到這里,姜阿公深深嘆氣,“要不是后來打仗,阿桓肯定跟我一樣,不對,比我更厲害,受皇城里的貴人重用。”
袁祈笑了,“那你覺著,他要是回來了,應該是什么樣子?”
姜阿公頓了頓,月光下,盡管目光并不明確,但袁祈能察覺到在看向自己時,那雙漆黑瞳孔深處有點細碎光。
“應該是像你這樣子。”姜阿公道:“平安康健,然后高高興興地,叫我一聲阿翁。”
袁祈點點頭,大致知道了姜阿公心中有關兒子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