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第3頁）

風(fēng)在洞口輕輕打轉(zhuǎn)，遠處的海浪拍著礁石。他閉上眼，第一次，主動睡去。

夜更深了，火堆上的柴火燃得只剩紅紅的余燼，洞口吹來海風(fēng)，帶著咸shi的寒意。

黎陌塵翻了個身，眉頭緊皺，額頭隱隱冒汗。他開始輕聲呢喃，聲音壓抑、斷續(xù)，像在掙扎著擺脫什么。

“不要……醒醒……爸……媽——”

七七從角落睜眼，立刻起身靠近。他的臉色泛紅，嘴唇干裂，身上熱得嚇人，卻不停地顫抖。她試著喊了他一聲，沒回應(yīng)。

他呼吸急促，忽然一陣抽搐，像是陷入某種撕裂的夢境。

“我……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他的聲音像是哭出來的，七七摸了摸他額頭，燙得驚人。她知道這是遲早要來的——傷口感染，在這種潮shi悶熱的環(huán)境里幾乎無法避免。

她把布條沾shi敷在他額頭上，一換再換，額頭卻依然滾燙。她又順著經(jīng)絡(luò)幫他推拿了一陣，氣血運轉(zhuǎn)稍有起色，但她清楚，僅靠物理方式恐怕壓制不住這發(fā)燒。沒有抗生素，剩下的，只能賭他的命。

她沉思片刻，抬頭望了一眼洞口外暗紅的天邊，又低頭看著他，終于輕輕嘆了口氣，盤膝坐下。

一只手貼近自己心口，引氣調(diào)息，另一掌緩緩覆上他的xiong口。

黎陌塵原本還在翻滾的身體忽然一頓，眉頭仍緊蹙，但呼吸漸漸平緩。他還在夢中——夢見那場車禍：父親的呼喊戛然而止，母親的手死死抓著他，溫?zé)岬难従徲肯伦巍Ｄ峭淼挠晏螅本溶囂恚犞郏瑓s什么也做不了。

“別留我一個人……”他喃喃低語，一遍又一遍，像是從小到大壓在心底最深處的愿望，終于從夢里沖了出來。

七七額頭已冒出冷汗，掌心氣息運轉(zhuǎn)得越發(fā)吃力。她強自凝神，繼續(xù)將體內(nèi)真氣引入他體內(nèi)，替他驅(qū)逐寒熱、舒活經(jīng)絡(luò)。終于，在一次深深提息之后，她xiong口一滯，唇角猛地溢出一縷血。

她抬手抹去，沒有出聲，甚至連神色都未曾有半分動搖，只是靜靜撐住，繼續(xù)運功。

不久后，黎陌塵終于不再顫抖，呼吸漸趨平穩(wěn)。迷蒙間，他覺得有股暖流在體內(nèi)緩緩游走，像春日泉水，驅(qū)走寒意、撫平緊繃。xiong口那塊多年窒息般的悶堵，也仿佛在這一刻被悄然沖散。

他沒有睜眼，只在那半夢半醒之間，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后安心地沉入深眠。

七七緩緩睜開眼，唇色微白，額頭細汗淋漓。她聽了片刻他的氣息，確認無恙后才松了口氣。

她站起身，剛一動，腳下一個踉蹌。她勉力撐住，回到另一側(cè)，卻沒有躺下，只盤膝坐下，默默吐息。

直到火光完全熄滅，洞里歸于寂靜，她依然沒有動彈，只靜靜坐著。唇角那點干涸的血，早已隨著黑暗，隱入無人可見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