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當我見到這一家人,我內心深處的一種悲哀涌現出來,文革結束了一段時間了,社會上竟然還有這樣的家庭,不敢說家徒四壁,但實在是沒有什么像樣的家具,更別說家電了。
空蕩蕩的房子里唯一讓我吃驚的就是墻角整齊的碼放著一摞摞的白酒瓶子。孩子的父母穿著竟然還有補丁,學生王晶晶的校服洗的泛白,但還算干凈。當我伸出手跟孩子的父親王大國師傅握手時,我發現他的手不停的抖動著,似乎有些神經系統的疾病。孩子的母親李曉梅卑微縮著身體,不敢跟我握手。我看的出這是個偉大的母親,她的背已經彎了,眼睛閃爍著渾濁的光芒,沒有神采。
當肖出納介紹我是學校的新領導之一,李曉梅嘴角抽搐了幾下,似乎有些害怕。坐在馬扎上,一家三口默默無語,場面很是尷尬,當我掏出事先準備好的200元錢遞給王大國時候,他展現出一種另類的敏捷,瞬間接過錢去,轉眼間錢就消失在他身體的某個口袋里。李曉梅露出一些鄙夷,也露出一絲無奈。
我驚詫于王大國師傅迅速,愣了一會,李曉梅禮貌的向我表示謝意,但她的聲調極為冰冷,我沒有聽出一絲感謝的意思。似乎我在還她們錢,而不是給與。王晶晶倒是向我鞠了個躬,然而很快被李曉梅拉到了身后。我看從這一家人身上得不到什么線索,只好寒暄了幾句,就告辭出了王家。我看著肖出納,她也有些尷尬。
街道對面有一家小小的炒餅店,只有5、6張桌子,但從廚房里飄出陣陣香味,我口水都快出來了,拉著肖出納鉆進這家小店。我看著黑板上的菜單,點了幾個葷的小菜,要了兩份炒餅。飯店的老板竟然當我是大客戶,把我們讓到里間。
炒餅確實很香,看樣子是用豬油炒的,幾個葷菜也很肥膩,我不太吃的下,懷孕的肖出納更是動都不動。我們正悶著頭吃炒餅,外間老板招呼著客人,似乎是個熟客,老板倒是熱情。
那個客人的聲音讓我們愣住了,竟然是剛才的王大國師傅。
王師傅扯著嗓門說:“一斤啊,足足的一斤,不許兌水,老子喝的出來。”老板說了聲好的,馬上來。轉身進了廚房。
我笑著對肖出納說:“這家伙,能喝一斤白酒啊。”
肖出納說:“沒看到一地的酒瓶子?”
聽著外間老板給王大國打了一斤白酒,老板問王大國說:“咋,又發財了?發財了別干喝啊,弄幾個菜啊?”
王大國說:“菜啥菜,三兩炒餅。多放些蒜。”
老板笑著說:“酒鬼到你這個地步也不容易,三兩餅就一斤酒。”
王大國不好意思的說:“等我真的發財了,一定多要幾個下酒菜。”
我看著我們滿桌的肉菜,肖出納明白我意思,挑開里間屋子的門簾,沖著王大國招呼著:“王師傅,你也來吃飯,我們也剛點了幾個菜,一起吃吧。”
王大國跟著肖出納進來了,看到桌上的豬頭肉,猛咽口水。我起來拉他坐下說:“王師傅,我們點的多,一起吃一起吃。”
王大國上來就是一筷子,滿嘴塞的都是豬耳朵。嚼了幾下就猛的咽了進去,差點噎著,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渾濁的眼睛里竟然發出了光澤。王大國看我看著他,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酒瓶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對我說:“劉領導,您喝兩口?”他說請我喝酒,但是瓶子還是緊緊抱在懷里。
我看出他對酒的熱愛到了一定的境界,我搖頭說:“王師傅,我不會喝酒。您自己喝就好了。”
王大國高興了,對嘴又是一口。臉上都泛出了紅光。肖出納挺著大肚子給王大國把菜盤子都端到面前,王大國假裝推辭了幾下,一口酒一口肉的瀟灑起來。
我發現這家伙喝的是急酒,一口就是一兩,豬耳朵消滅了,酒瓶子也空了。
我立刻招呼老板在來一瓶,王大國激動的都有些哆嗦,酒上來了,王大國立刻咬開瓶蓋就是一口,一邊喝一邊沖我樹大拇指,表示贊賞我的豪爽。
很快,這瓶酒配著一盤溜肥腸進了他的肚子。
肖出納看著王大國說:“王師傅,你咋不在家吃,我看嫂子在家啊,咋沒給你做飯?”
王大國徹底打開話匣子:“肖師傅,不怕你笑話,在俺們家里,那菜一點油水沒有。讓人越吃越餓。”
我問道:“為啥嫂子炒菜不放油?”
王大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不吃油倒也沒事,但是沒酒吃那就不行了。”
我明白這家伙大概把家里的收入都喝掉了,所以連買油的錢都沒有了。我給他那200元,估計也就很快會被他喝掉。
肖出納給他叫了第三瓶酒,當酒瓶子空了的時候,王大國也暈了,打著酒嗝就往桌子底下出溜。我拖死狗一樣揪他起來。肖出納結賬并且買了兩份炒餅裝在袋子里,我們出了飯店,扶著人事不省的王大國,送他回家。
李曉梅開了門,吃驚的看著我抗著她男人站在門口。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接過王大國扶他上床。肖出納把熱乎的炒餅遞給李曉梅,李的臉上露出一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