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已入外院,看到齊晨回府后同近前的侍女和侍衛話聊,言談間全無禮數,其舉止
也甚是粗鄙,全無世家豪族典范。”黑衣人強壓著喉頭的血,回道,“話聊后齊晨孤身在府中漫步,行至外院與內院交際時,他在一處橋中停下,看向水面,似是入魔一般,要入水尋水中幻影。”
“湖水是活水還是死水?”端坐在正位的主上忽地開口。
黑衣人凝眉思索,回想起潺潺的水聲,答道:“活水。”
紗簾后的女人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神采,隨即很快黯淡下去。她問完問題,便又不說話了。
黑衣人不解,抬眸看向近侍。
“你可入了內院?”
“不曾,在橋中齊晨發現卑職身影,追了上來。卑職發現時,他已在身后,卑職的耳朵就是齊晨腰間令牌所傷。”
他的輕功再俊,又怎能抵得過景晨。主位之人閉上眼,攏在袖中的手緊緊地攥著,片刻后又松開。此番也怨不得臣屬辦事不力,她合該知曉齊晨的能耐的。
“你是如何脫身的?”女人隨意地瞟了眼他手上的耳朵,問道。
男人一時語塞。
如此,一切便也分明了。
他是被齊晨有意放回來的。
“罷了。”女人淡淡應了聲。
眾人見主君如此模樣,霎時噤聲,聽候她的吩咐。
過了片刻,她冷聲道:“不必再探,孤自有分寸。”
幾人面上露出為難之色,今日齊晨舉動,整個一登徒浪子。主君忍辱前來北境已違盛名,千金之軀又怎能委身于北方蠻夷?主君殫精竭慮至此,朝中諸人又是如何待主君的?幾人想要勸諫,卻礙于主君的臉色不敢出聲。
“下去養傷吧,傷未好前莫要到人前。”瞥見侍女已帶著醫者前來,女人起身,她的眉眼里藏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波瀾不驚地吩咐后,悄然離去。
黑衣人跪伏謝恩,再度抬起頭時,他已經染血的面容徹底露在燭火之中,仔細看去,這張臉,赫然是午時在街上拉扯蕭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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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昏暗,景晨素不愛張揚,加之五感本就優于常人,是以屋內只有一盞燭火照明。
拂袖將房門關好,景晨一邊走一邊將自己的發冠拆下。墨色的長發自然地垂落,只是腦后面具的搭扣稍顯突兀。她的手落在搭扣上,眼看著要將面具摘下來,然而思慮了片刻又將手放了下來。轉而將自己這一身衣衫褪下,僅留下一襲素色中衣。
方才飲了茶,現下她更是毫無睡意。坐在桌邊,拿過茶盞,手指不住地在上方敲著,也不知她在敲著什么曲調。
過了半晌,她忽地抬頭。看向窗外高高掛起的彎月,猛地起身,往一旁的書桌去,提筆: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注1)
明月皎皎,美人窈窕,可怎的讓她如此煩躁呢?還未到月中,按理說她的心緒不該有如此躁動才是。
捏了捏眉心,她抬腕看了眼上面的紅線。只見紅線長了許多,已有覆蓋小臂的趨勢。無人知曉這紅線是何物什,景晨亦然。過往少宮壓制它,倒也還算是順遂,可如今不過一月未飲藥,它便生得這樣快,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壞。清醒片刻,收了筆,往床榻上去。她靠在床頭,腦海里斷斷續續地閃過一些身影。
有父親的,也有大哥二哥的,還有夢境中看不清面容的青衣女子的,甚至還有,蕭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