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銜半規(guī),巨大的日輪在金黃暗紅的急流中燃燒著,鸚鵡綠鴉背青的遠山托舉著千丈不見盡頭的猩紅彤云。
云霞日采,烘蒸郁襯。
倏忽間,暮色沉淀下來,上層的空氣是清透的葡萄紫,下層的暮靄漸染了山石的黢黑,如砂石般落在群山與蒼穹之間。
山間最后一抹赭石色浮動多時,終于被西沉的金輪一同拽向山的另一邊。
暮紗侵襲,霧靄沉沉。
長孫青璟便闔上戶牖,點燃燈檠,仔細檢視自己的數(shù)箱嫁妝——金餅、綢緞、成衣、首飾、香料、茶具、書冊一一疊放整齊。
她與阿彩一道挑出幾樣常用的置于案上柜中,其余封存如常。
她正打開一冊庾信的文集,李世民與劉娘子的細碎閑談卻零星地落入耳中。
“阿嬭,今日我父親身邊的隨行侍從是何人?臉好陌生。
我不記得部曲里有此人。
”“我一個內宅的乳母,哪里知道郎君們的交際和安排?你何不親自問國公?”“我倒是問了,父親只是含糊其辭,我追問了幾句,父親便很不樂意地說那是本家的一位遠親,多年不見,近來才有往來,叫我不必多問。
”李世民帶著滿腹郁悶與不滿抱怨著。
“那二郎就不要勞動這些無關緊要的心思,聽郎君和娘子的話,明日安心帶著長孫娘子告廟成禮——這才是家中最緊要的事情。
”劉娘子罔顧左右而言他。
雖然不能說劉娘子說得有錯,卻總令人有一種敷衍塞責、刻意隱瞞的意味。
長孫青璟搖了搖頭,她的滿腹狐疑要不就是她胡思亂想過了頭,要不就是自己血脈中屬于父親的那一部分靈敏的直覺被點醒了。
這家中的每一人似乎合起伙來欺瞞她與李世民,導致她不用看表情就可以從劉娘子的語氣中聽出掩飾與不安。
“阿嬭來了!”長孫青璟熱忱地打著招呼。
“郎君好在!劉娘子好在!”阿彩掀開簾帷,向郎君請安,轉而向劉娘子請教家中常用鞋服紋樣顏色,有何種禁忌,一老一小便隱去廊下細談。
如果胡思亂想是一種疫病,那么長孫青璟一時也弄不清到底是李世民傳染給她的還是反過來。
兩個人都心緒不佳。
他們都絕口不提日間那個令人難堪又尷尬的口誤。
與眼下這種被蒙蔽的處境相比,那實在微不足道。
有一片難以言說的陰云籠罩在這場倉促的婚禮上方,揮之不去。
長孫青璟翻了一會兒書,卻絲毫融不進庾開府的家國之痛中。
她好奇地問道:“你給父親母親問過安了嗎?我初時想去,但是大嫂與兩位阿姊都勸我說廟見未成禮,唯恐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