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支走就支走——我、不、要、面、子、的、嗎?”李世民一字一頓道,“把人都支走了,她們還不更好奇?背后不知道嘀咕些什么?誰知道明天劉娘子會在我阿娘跟前如何添油加醋?”“對不起。
”長孫青璟不再催促,只是低頭揉搓著牡丹花鈿,舍不得丟棄。
“我心亂如麻。
年幼失怙,我母子三人成了全長安的笑柄,被人惡意揣測還于舅家的因緣;本以為蔬水簞瓢,聊以卒歲,不料舅父突遭貶謫,家道中落。
舅父欲護我周全,將我托付于叔父,我不計后果從叔父家出逃。
此種乖張舉止又令宗族蒙羞,外人更要議論我瘋癲不成體統。
我本已如喪家之犬,蒙公子不棄,施以援手。
本當銜草結環以報……只是——只是——”她多想把自己百結的愁腸全部打開、展平鋪陳在李世民的面前,令他看清自己的混亂的內心。
她一方面擔心李世民只是一時義憤,不忍高士廉與無忌有后顧之憂才四處找尋她;另一方面又懷疑他只為不墮名節,不遭人恥笑,才有此俠義之舉;他的性子,確是特立獨行,就像一個純真率直與淵圖遠算的奇怪混合體,令她捉摸不透。
倘若此時李世民挾德相迫,她似乎也只能乖乖就范。
“你——只是害怕?”燭火倒映在李世民的眼眸中,炙熱而又輕盈。
長孫青璟垂眸,默認。
她害怕那道牽引她離開黑暗的光突然棄她于不顧,留下她獨自面對幻夢初醒后的虛妄與苦痛。
“其實我也覺得我們像兩頭被關進籠子的獠,挺不自在的。
”李世民心有戚戚焉地蹙眉道。
“你的方比——真是既粗鄙又貼切。
”長孫青璟咋舌道。
“承蒙夸贊,不勝榮幸。
我腦子里還有一些奇思妙想,你想知道嗎?”“不想。
”她制止了他酒后不受約束的天馬行空的表達欲。
“我不會變的。
”李世民頓悟似的承諾道。
他將茵褥向青璟移近些許,想與她細談。
“總之,我向高先生、無忌許諾照顧你一事決不食言……”廊間突然傳來婢女與劉娘子的說笑。
“你的丁香飲到了。
”長孫青璟指著窗欞道。
“也罷,這面子的事情明天再說……我先睡了,你隨機應變。
——還有,你那滿臉豬油還是胡麻油面脂真是丑死了。
記得洗一下。
”說罷,他便抽身離去。
青璟來不及瞪眼,也無暇弄明白如何應變,李世民已合衣倒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