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jìn)退維谷之間,是她面前這個虛弱的,痛哭流涕的少年施以援手,帶她逃離那些寒風(fēng)與無措。
她又何懼做他身后的墻!長孫青璟靠近了李世民,捧住他臉頰兩側(cè),將他從過去的混亂思緒中拉出來。
“好了,母親的魂魄現(xiàn)在回來了,你去陪陪她。
”她柔聲地安慰道。
然后,長孫青璟嘗試著從李世民手中抽走竇夫人的衣物。
他顫抖著,將那一團(tuán)揉得褶皺無比的紅色攥得更緊,仿佛那是溝通陰陽的最后希冀,仿佛那也是自己靈魂安放之處。
兩人就這樣對峙了許久。
悲痛、疑惑、惱怒、不舍次第在李世民的眉間滑過,而長孫青璟是一如既往地堅決。
倔強(qiáng)的少年終于妥協(xié)了,他松開那些泛白的骨節(jié),任長孫青璟取走為母親招魂的遺物。
當(dāng)最后一片紅色的布帛在他手掌中游走時,他的眼淚又一次涌了出來,卻抑制住了想去奪回的沖動。
聯(lián)結(jié)母子的第二根臍帶就這樣被截斷了,無奈,莽撞,不近人情,卻不得不為之。
長孫青璟抬頭,望著寢室中等待亡妻亡母最后一次穿戴衣冠的眾人,無意中撞上了三娘的眼神。
那個憂傷堅毅的眼神中不乏對長孫青璟處事的驚異與理解。
就連長孫青璟本人也詫異于自己的勇氣,她做好了被嫌惡、被痛恨、被指摘的所有準(zhǔn)備——然而,她就這樣輕巧巧地,幾乎不費力地從執(zhí)拗暴烈的丈夫手中奪走了虛妄的幻影。
“讓阿娘安心去吧。
”長孫青璟攙扶起李世民。
她為他重新束好幞頭,撣去臉上的塵土與血跡,將他的臂膀環(huán)過自己的脖子,牢牢按在自己肩頭,“站起來,我們一起去阿娘那里。
”李世民瞥了長孫青璟一眼。
相對于自己,眼前的女孩幾乎矮了一頭。
因為繁瑣的吉禮和對病人的照料,她比婚前更加瘦削。
在寒風(fēng)的刺激下,她的臉頰幾乎是接近玉石的透亮,玉石里涌動著紅色的血管,很細(xì),卻真切地聽到汩汩的聲響。
她不是那種嬌憨無助、任人擺布的柔弱女子;更非兇悍無度、不明事理的刁潑婦人——無法定義,無法方比。
她的聲音不高昂,不尖利,卻有著不可置喙的力量。
李世民點頭,順從地站起身。
他今日的慌亂與失親之痛到達(dá)了極點,行事未免顛倒錯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