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璟來不及瞪眼,也無暇弄明白如何應變,李世民已合衣倒在榻上。
待到劉娘子與阿彩回到寢室,李世民躺在榻上鼾聲大作時,長孫青璟才弄明白隨機應變的深意。
“唉!這孩子方才還吵嚷著要喝解酒飲子,怎么須臾間就睡死過去了?”劉娘子既無奈又心疼,望向無人照看的新娘長孫青璟,又望著本該進屋侍候新郎新娘的婢女們,似有責備之意。
“是啊,真是始料未及。
我們方才還在談論那個柘枝舞女呢?公子說他在洛陽見過更精彩的雙柘枝,舞女自蓮花中化生,精彩紛呈,不似人間所有——”長孫青璟東拉西扯了一通,試圖自圓其說,開始繼續胡編亂造,“我們說定,元正之時去洛陽看柘枝賞胡騰。
我又問了公子舅姑愛吃些何種佳肴,也好在下廚時試著做一點。
他也問我平日是否陪家中長輩看歌舞戲與合生……我們正說在興頭上呢,公子突然說頭暈得厲害,剛回房時還只是覺得地板微顫,此時一睜眼便是天旋地轉,再也撐不到解酒飲子送來了。
我正準備催促阿彩看看丁香飲做好了沒有,未料公子掛念了幾句見舅姑與廟見事宜,就合衣睡去了……”她說得有理有據有細節,由不得劉娘子不信。
劉娘子正為明日如何向竇夫人稟告花燭之夜新郎醉死將新娘撂在一旁之事發愁時,李世民的嘴角輕微上揚了一下。
長孫青璟捕捉到這轉瞬即逝的笑意,一邊惱恨他中途退場丟下她獨自一人演完這出戲的無恥,一邊對他狗急跳墻的急智忍俊不禁。
“這可如何是好?”劉娘子試圖搖醒這個從小帶大的孩子,但是任她呼喊揉捏,又如何叫醒一個執意裝睡的人。
劉娘子嘆口氣,回身看了一眼長孫青璟滿臉卸妝面脂,示意阿彩侍候娘子洗漱更衣。
長孫青璟心中忸怩,卻不敢再找借口抗拒,只得老老實實坐在鏡臺前。
她突然瞥見銅鏡中自己滿臉斑駁的殘妝和零星發白的油脂,確實如李世民所說丑陋而滑稽。
她面對銅鏡啞然失笑,劉娘子險些弄灑了丁香飲,阿彩也手中的魚洗也險些滑落。
青長孫璟接過劉娘子殷勤遞上的丁香飲,只覺得味道比鮮于夫人調制的更加濃郁刺鼻,算不上她喜歡的口感,但仍舊一飲而盡,夸贊了幾句:“阿嬭費心了。
”阿彩將一塊葛布對折放置于一方小幾上,又將金色魚洗放置在葛布之上,稍微浸shi雙手,以掌摩擦銅洗雙耳,細小的水珠便均勻地從銅盆的周邊噴濺而出。
長孫青璟俯首,溫熱地水珠打shi了臉龐,她接過阿彩遞來的澡豆,將滿面油脂殘妝清洗干凈。
紅桃一樣的臉孔終于顯現出它本來的模樣,巾帕輕拭,燭光搖曳,面頰白色細微絨毛上零碎的水珠,倒映著星空里漏下的微芒。
阿彩又在劉娘子催促下為長孫青璟除去青革帶、蔽膝、大帶、青衣連裳婚服,拆解同心髻。
微卷的長發像頑皮的柳枝般散落在兩肩。
長孫青璟只著白色深衣,有些呆傻地坐在茵褥上,不知所措地擺弄著發梢。
劉娘子私底下也聽李淵、竇氏、四娘諸人談論起這位長孫娘子,知曉了這女孩命運多舛,年幼喪父,慘遭異母兄長遺棄,而今養父又卷入謀反案中被貶官到說不出名字的蠻荒之地。
竇夫人卻贊她雖偶有乖張之舉仍不失仁孝本性。
今日又親見她在嘉禮上不失端莊又落落大方,不禁愛屋及烏,多了幾分憐愛之意。
她取過巾帕,細細擦拭青璟額前shi發,耳垂下的水跡,為她披上短襦,又將烘瓶移近青璟,囑咐外間侍女添炭火。
室中三人一時相對無言。
長孫青璟終于嘗試著開口:“阿嬭,阿彩,今日你二人勞頓費神,我與公子感激不盡。
想來今日二位已不堪重負,都盡早安置,我與公子才能放心休息。
”“公子心寬,才不在意我這乳母。
”劉娘子說得無拘無束,卻絲毫沒有抱怨之意。